鼠年说鼠人 第十二章 汽笛幽咽（一）

庄富生一家四口，日日睡防震棚已有数十天，而地震迟迟未予光临。眼看天入寒冬，冷气逼人，放着屋里不睡，却在保暖性很差的防震棚里挨冷受冻，未免有点犯傻。精明胆大的人们纷纷回屋睡觉，母亲先回几天，庄富生夫妇带孩子也回去睡，都安然无恙。一场虚惊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也还有谨慎的人在防震棚里坚持，他们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真是人心各有打算，坚持的就让他们坚持去吧。这闹地震的一夏一秋折腾得够可以的了，许多事情都积累下来。

这日，富生、秋萍忙完队里秋收秋种，正在把码在田埂上的垡头往家里挑，储备作垫猪圈之用（这是当地秋收秋种后家家户户必须尽快完成的繁重任务），却见梅姐家的二姑娘美珍从晒场北边的渠岸边走过来了。富生颇感意外，来到近前，忙问：“你怎么一个人来啦，家里有什么事吗？”

“妈妈和队里人一起去挑圩堤，回来就病倒了，饭吃不下，腰疼得站不起身。姐姐着急，让来告诉外婆舅舅舅妈呢！”二姑娘没说几句话，就忍不住掉泪。

“啊？这么严重啊？”富生秋萍忙带着美珍回家跟母亲讲，母亲大为震惊，说：“果是啊？这段时间忙得像个晕头鸡，跟梅姐联系少了，想不到情况变化这么快，出了这个事。”于是立即和富生一起过去看梅姐。

来到梅姐家，见梅姐倚在床上，脸色灰黑无光泽，奇怪的是，比原先似乎胖了一些，母亲怀疑是不是浮肿了，忙问情况。

“早先只是有些腰疼，一直也没太在意，没想到从工地回来会这样。”梅姐以手扶腰，有气无力地说，“这么快就赶过来，让你们费心了。”

“果找医生看了？病要严重了，可拖不得啊！”母亲关切地问。

“找赤脚医生看过几次，开了药，吃了，也不见好，没想到就变得这样——”梅姐对突然而来的病症始料未及，动了动身子，想变一下睡的姿势，却力不从心，显出痛苦的表情。庄富生上前帮着抱了转过向。

大女儿美芳见过婆婆舅舅，端来方凳，请母亲坐下。母亲握住梅姐的手，安慰道：“不要紧的，去看，到城里医院看，会好的！”

庄富生见状，就让美芳带自己去大队找赤脚医生了解情况。赤脚医生是个漂亮姑娘，白净脸面，梳两根长辫子。她身着白大褂，脚蹬黑皮鞋，背着药箱正要出门。庄富生说明来意后，她不无遗憾地说：“梅玉音的病有一阵了。先是讲腰疼，来看了几次，让她到公社卫生院检查一下，迟迟没去，以为抗得过去呢，还是那样要强，不肯歇，队里家里忙不停。你来，关心她，帮帮忙，很好噢，赶紧到大医院去看吧！”

当晚，庄富生和梅姐说好，明天到城里医院看，母亲留下帮做些准备。富生赶回家，与秋萍一起想办法凑些钱备用。拿出家里仅有的积蓄，怕不够，去找季妍芳暂借一些，全带着。又连夜借大长匾子，找来络绳、车杠，准备第二天一早过去抬梅姐上县城医院。于虎听说梅姐病重，也自告奋勇，要去帮忙抬送。众人知道这情况，都为她担心，说梅姐操持这个家不容易。现在病得这样，如果一下“倒了龙马”，可了不得。四个姑娘，两小的还没成年……。又感叹：好好一个家，怎么三章说没就没了，要是陆三章不死，不会这样的啊！在农村，这年头，单身女人要撑起这个家，太难了！

第二天一早，庄富生和于虎抬着长匾子刚刚要走，秋萍对富生说：“妈妈年纪大了，你去梅姐家，让妈回来带安顺，我从娘家走一趟，再去城里医院照顾梅姐。好不好？”庄富生说：“不急，到城里看情况再说吧。”于是和于虎抬着长匾子去了。

到梅姐家，母亲已一切准备停当，衣物、洗涮用品，甚至煤油炉。庄富生当初在团部医院住院，母亲带过去的煤油炉原来也是从梅姐家拿的。

临行，三章的弟弟，梅姐的小叔子陆小明也过来了。“路远，有人换换肩，也能快点。”小明说。母亲听了很高兴，连说：“好，好，好！”这边前脚抬了刚走，又赶来一个小伙子，穿的清客，满脸是汗，说是来帮忙。母亲不认识，说才走一会，还不到圩头上呢！看他急匆匆又赶过去，母亲赞叹：“不错，这么热心，真是一家有难，众人相帮呢！”

母亲的话不假。许多年后，当庄富生看到村村通公路，人们可以乘车甚至开着私家车送家人看病时，真是感慨万千！当时乡下人得病，去城里医院，大多是这阵仗：病人睡在长匾子里，由人抬着急急地赶路，后面跟着人，抱着脱下的衣服，紧赶；行一段路后，抱衣服的人上，刚才抬的人换下来，披上衣服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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