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和认不出薛梅云很正常,他只是贴身服侍皇帝的内侍,不是大内总管。
赵孝骞认不出薛梅云野很正常,他成为这座皇宫的主人并没多久,他也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每天在宫里寻找漂亮女人。
二人对这个绝色脱俗的美人都没印象。
赵孝骞盯着薛梅云不停地打量,从头发到脚尖,那种带着侵略性的眼神令薛梅云浑身不自在,不由垂下头,轻轻咬住下唇,脸蛋儿也悄悄红了起来。
良久,赵孝骞突然问道:“你是宫中的嫔妃?”
薛梅云急忙摇头:“臣妾是前年冬天选秀入宫的,先帝并未宠幸,故而也未封嫔位。”
旁边的郑春和顿时恍然,道:“官家,前年冲献太子薨后,先帝甚是焦虑,当年下旨选秀,充实后宫,一共选了三百余女子进宫,其中先帝宠幸了百余,其他女子并未宠幸,留其在宫中。”
赵孝骞也明白了。
当年确实有这么一桩事,而且赵煦的早逝,跟他毫无节制宠幸这些后宫有着直接关系。
史书上的正式说法是“数冒大寒,浸以成疾,药石弗效。”
但赵煦驾崩后,朝堂上倒是有一个人说过真话,这人是曾布,他事涉谋反,人被拿入大狱。
皇城司在他家里搜到一本《日录》,相当于后人的日记本,里面却直接挑明了赵煦的死因,其中有一条是“滑精”,病因是无节制地纵欲。
三百多个被选入宫的女人,赵煦宠幸了一百多个,人就不行了。
本来从小身子就弱,又不要命地嗑丹药,房事上还无节制,生命就这样被透支干净了。
不过赵孝骞倒是理解赵煦当时的做法,小皇子死后,赵煦是真着急了,没有子嗣传后,他不知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心理压力,情急之下为了造人,哪里还顾得自己的身体。
赵孝骞好奇道:“你姿色不俗,为何没被先帝宠幸?”
薛梅云垂头,脸蛋儿愈发通红,这种话题教一个姑娘家如何开口?
郑春和在旁边低声道:“先帝宠幸她们,大多是很随意的,并没有特别注意容貌,而是令宫人注意她们的身形,有宜男之身段者为优……”
赵孝骞懂了,为了生皇子,赵煦只宠幸那些盆骨大屁股也大的,纯粹只有**和目的,莫得感情。
而眼前的薛梅云,虽说容貌绝色,可她的身子有点瘦弱,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弱气质,这种身段对赵煦来说,大约是不讨喜的。
人家要的是生儿子,不是跟白月光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于是,薛梅云这样的绝顶姿色,竟然成了漏网之鱼,实在有点阴差阳错。
郑春和是个伶俐人儿,见赵孝骞沉吟不语,低声道:“官家登基以来,还未宠幸过宫中女子,今晚若官家有意,奴婢可为官家安排。”
赵孝骞笑了:“留着吧,等朕想起来再说。”
薛梅云羞得无地自容,只好垂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赵孝骞正要离去,突然转身又问道:“你祖籍何处?”
“臣妾祖籍江宁府,家父是杭州通判薛正孝。”
赵孝骞恍然,难怪这女人说话带着几许软软糯糯的吴语味道,原来果真是江南女子。
当年能被选进宫的女子,身家当然要清白,她们大部分是官宦之女,没错,古代也有政审,只是说法不一样。
深深地看了薛梅云一眼,赵孝骞还是转身离去。
郑春和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官家莫非不喜此女?”
“长得那么美,怎么可能不喜欢。”赵孝骞淡淡地道。
“那官家为何不宠幸她?”
赵孝骞笑了笑,道:“任何美好的事物,发现了之后不必马上占有,要慢慢享受这种拉扯侵蚀,一步步攻陷的感觉,这是世上最美妙的过程,老郑,你不懂。”
郑春和眨了眨眼,他确实不懂,没那需要。
赵孝骞又笑道:“悄摸摸坐在凉亭里,还唱朕作的词,这女人还是有点小心机的,终归是年岁尚小,勾引男人的经验不足,呵呵,无伤大雅,有点意思……”
脚步微微一顿,赵孝骞突然问道:“先帝在世时,那些被宠幸过的女子如何安排的?”
郑春和道:“有几个被宠幸的女子被封了才人,其他的百来人里,被封‘郡君’的有二十余,其他的……并无封任。”
赵孝骞意外地道:“所以,那些被宠幸的女人里,最高的不过被封为才人?”
确实有点意外,毕竟是自己睡过的女人,至少封个婕妤,美人什么的,不过分吧?赵煦这么拔diao无情,比自己还渣……
想了想,赵孝骞道:“那些被先帝选秀入宫的女子,无论她们有没有被宠幸,让宫人去问问她们的意思,愿意留在宫中养老的,每月可发放月俸,吃穿不缺。”
“不愿留在宫中的,殿中省拨出内帑,打发她们出宫另觅良人。”
郑春和当即躬身道:“官家仁厚心善,天下苍生之福也。”
赵孝骞扯了扯嘴角。
仁厚心善什么的,别人愿意夸,他当然也愿意听。主要是吧,他没有勾搭寡妇的癖好,不像某个不争气的活爹……
…………
宗正寺。
宗正寺本是个冷清的衙门,它是专门处置皇族事务的,通常被传唤到宗正寺的宗亲子弟,一定是惹了什么大祸,才不得不登门说明情况,等待审查。
平日里的宗正寺大门紧闭,如同荒置一般,就连门口几个值守的禁军,也是懒洋洋的没精打采。
今日宗正寺的侧门突然打开了,上午时分,端王赵佶从侧门内走了出来。
赵佶的压力很大,哪怕现在被放出来了,压力还是很大。
因为……他的脖子上挂着木枷,脚上还戴着镣铐,一步一挪非常艰难。
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官差,一脸不耐地看着他,对赵佶蜗牛般缓慢的移动速度很不满,若非他曾经的贵胄身份,官差早就一脚踹去了。
昨日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和宗正寺四司会审,终于出了结果。
“谋反篡逆”,是给赵佶定下的罪名,案子已经被钉死了,永无翻案的可能。
判决的结果也下来了,赵佶流放岭南,终生不允回京。
幸好赵佶投胎技术强,若换了别人,谋反的大罪早就被斩首了,可他却只是流放岭南,多亏了他宗亲贵胄的出身救了他的命。
现在的赵佶已经完全没了野心,他只求活命。
曾经的端王府已被查封,王府的幕僚逃的逃,散的散,也有不少被拿问定罪的。
赵佶已无暇关心别人的命运,他只求能平平安安走到岭南。
出了宗正寺,几名官差押着他径自走向城门。
判决下来,一刻不准停留,必须马上出京南下。
赵佶也不在乎,他更不想以失败者的身份,留在这座冰冷无情的城池里。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了。
犯人流放,是没有资格乘坐马车的,必须步行走到目的地。
赵佶从小娇生惯养,差点当了皇帝,他的身子比普通人弱多了。
出了汴京城,走了不到五里,他已累得受不了。
毕竟压力太大了,不仅是他的人生,也来自于他的身体。
脖子上挂的木枷至少二十多斤,脚上还戴着镣铐,让他一个细皮嫩肉的宗亲子弟戴着这些零碎步行,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咬牙强撑走了五里路,赵佶就不行了,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后面的官差可不惯着他,其中一人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喝道:“这才走了几里就装死狗,起来!接着走!”
赵佶倍感屈辱,可如今势不如人,只能哀哀乞求:“几位兄台,容我休憩一阵,真是走不动了,还请兄台宽恕……”
官差们冷笑连连。
换了以前,在这位端王殿下面前,他们跪地磕头估摸赵佶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可是如今形势逆转,官家换了新人,赵佶连昨日黄花都不如,他再也没有可能翻身了。
既如此,还跟他客气什么?
“不走就挨揍,这是规矩,赵佶,你莫多事,官差的手段你怕是没领教过。”一名官差冷冷道。
赵佶憋屈地抿紧了嘴,可在官差们无情的目光逼视下,终究不得不继续哀求。
“几位兄台,我虽已落魄,但还有一点闲钱,城外二十里我有一处庄子……”
官差冷笑:“你名下所有的房产田产皆已充公,现在说这个有甚用?”
赵佶忙道:“非也,二十里外的庄子虽然充公,可庄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下,我曾经埋了一百多两金叶子,此事绝无任何人知道。”
“几位兄台若不弃,我愿将这一百多两金叶子全数赠予诸位,只求兄台们路上对我有个照应……”
官差们闻言不由动了心,互相对视一眼,神情和语气顿时温和了许多。
“天气炎热,你多休憩一阵也是无妨的,我们等等便是,来,喝口水。”
说着一名官差解下水囊,递到他唇边。
果然,高端的服务是需要付出金钱的代价的。
赵佶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早年无意间埋下的金叶子,他向来是个思虑周全的人,还未成事时,担心日后失败,于是在很多地方藏了金银钱财,以备他随时跑路。
从这一点上,赵佶和赵孝骞倒是颇有共同之处,凡事都是未虑成,先虑败。
今日看来,这批金叶子委实救了他一命,不然以官差们恶劣的态度,他恐怕很难有命走到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