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折价 第5章 熵增迷雾

“遗忘图书馆号” 滑入更深层的黑暗，将“卡戎之眼”那点残存的喧嚣与光影彻底抛在上方，迅速缩小直至消失。周围的环境骤然变化，不再是港口站那种虽然混乱却仍有“结构”可言的空间，而是陷入了一种纯粹的、令人不安的混沌。

这里被称为“熵增迷雾”。

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水汽迷雾，而是由失控的数据流、破碎的记忆碎片、无法解析的能量残留以及高度混乱的空间 metric （度量）共同构成的、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诡异介质。 visibility 极低，图书馆号自带的、由书中文字散发的微弱光芒只能照亮船周很小范围，光线仿佛被这浓稠的迷雾吞噬、扭曲，变得摇曳不定，将船上事物的影子拉长成怪诞扭曲的形状。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中弥漫着一种高频的、几乎超出听觉范围的尖啸和低语，那是无数信息彻底崩溃解体时发出的“噪音”，直接骚扰着人的神经。更可怕的是，这里的物理法则似乎也变得极不稳定，重力方向时常发生微小却令人眩晕的偏移，距离感错乱，有时船明明在向前航行，但感觉却象是在向下坠落。

雷克斯紧紧抓住由冰冷、光滑书脊构成的船舷，努力对抗着这种空间失调带来的恶心感。他的大脑依旧有些空荡，那种缺失了重要记忆的空虚感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外界这超现实的险恶环境所占据。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隐约记得自己要去找一个叫“通胀源头”的地方，这很重要，至关重要。但具体的缘由……象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模糊不清。他只记得一种强烈的紧迫感和决心。

图书馆号在这片迷雾中似乎自有其航行的方式，它并非直线前进，而是时而迂回，时而停顿，仿佛在躲避着看不见的礁石，又象是在遵循一条只有它自己能感知的、古老的航道。

航行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时间感在这里彻底迷失。不知过了多久，在穿过一片尤其浓稠、内部闪烁着不详紫色电弧的雾墙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了一瞬。

他们似乎闯入了一片相对稳定的“气泡”区域。迷雾暂时退散，露出了这里的“景色”。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令人震撼而又毛骨悚然的废墟。

无数巨大无比、风格各异的数据存储单元如同沉船的残骸， silent 地漂浮在虚空中。有的象是山峦般巨大的晶体阵列，内部还冻结着暗淡的光流；有的则是绵延数公里的、由生物基质和金属构成的蜂巢结构，早已枯萎坏死；更有一些完全无法用常规几何形容的、非欧几里得结构的建筑残片，仅仅是注视它们就让人眼睛刺痛、大脑晕眩。

这些废墟显然属于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文明甚至不同的维度，此刻却如同垃圾般被随意堆积、缠绕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数据坟场。这就是摆渡人口中的“古老数据库废墟”。

而更诡异的是，可以看到许多半透明状的、由纯粹信息构成的“生物”或“现象”在这些废墟间游弋。有些象是巨大的、散发着悲伤气息的水母，拖曳着由破碎代码构成触须；有些则象是快速闪动的像素风暴，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狼藉的数据腐蚀痕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类似人形的光影，它们重复着某种生前的动作，脸上凝固着永恒的痛苦或迷茫——这些都是高度通胀后失去本来面目、甚至产生异变的记忆和数据的幽灵。

图书馆号小心翼翼地航行在这些巨大的废墟之间，如同航行在一座沉默而死亡的森林。那种无处不在的数据低语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疯狂，仿佛无数亡魂在耳边呓语。

雷克斯感到一阵阵心悸。这里散发出的绝望和混乱气息远超之前的“低语市场”。这就是记忆通胀的终点站吗？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外界时，他没有注意到，他脚下的“甲板”——那些构成船体的书籍和数据板——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一些原本模糊的文字逐渐变得清晰，并开始散发出微弱的、与他周身频率隐隐共鸣的流光。这些流光如同活物般，沿着书脊和数据线路缓缓流淌，最终汇聚到船头一个不起眼的、仿佛由黑曜石打造的船首像上。

那船首像的形状抽象而扭曲，此刻却缓缓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

雷克斯被这光芒吸引，低头看去。

就在他的目光与那幽蓝光芒接触的瞬间——

轰！

一股远比之前接收光符信息时更猛烈、更庞大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

这不是别人的记忆！

这是他自己的记忆！是他刚刚支付出去的那三个月的记忆！

“青壤”前哨那冰冷的金属走廊……海叔和阿木在操作台前焦急的背影……接收到异常信号的瞬间……沈余紧蹙的眉头和陈时飞快操作数据板的手指……第一次看到“星尘号”屠杀影像时的震惊与恐惧……沃尔夫少校那复杂的眼神……逃离联邦战舰时的惊险……与凯在孤楼中的逃亡……晶封工程师那绝望与希望交织的眼神……深渊下那恐怖的凝视……激活坐标时的决绝……甚至是……与摆渡人达成契约、触碰罗盘时那记忆被抽离的空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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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时光折价请大家收藏：()时光折价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所有被他“支付”掉的、过去三个月的经历、情感、恐惧、决心……一切的一切，如同海啸般瞬间回归！而且因为是被强行剥离后又骤然返还，带来的冲击力更加凶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啊啊啊——！”雷克斯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跪倒在被记忆流光覆盖的甲板上。

剧烈的痛苦中，一个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的混乱的思绪：

摆渡人收取的“时间”，根本就不是删除！而是……复制！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对这段人生经历的高度保真复制！这艘“遗忘图书馆号”吞噬了这份复制品作为燃料和锚点，而此刻，或许是因为接近了“通胀源头”，或许是因为他自身那特殊的“余值”波动，这段被复制的记忆……竟然被船体反馈了回来，强行灌入了他的脑海！

支付船费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记忆副本！他从未真正失去！

庞大的记忆回流逐渐平复，雷克斯瘫在甲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大脑因为信息的骤然饱和而嗡嗡作响，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也随之浮现。

他全都想起来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决心！以及……摆渡人那看似公平交易下的诡异之处！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向四周。图书馆号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静静悬浮在一片尤其巨大的、如同断裂山脉般的黑色晶体服务器残骸面前。这片残骸的中心，有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被某种巨大力量撕裂开的洞口，内部旋转着混沌的、色彩令人极度不适的数据风暴。

那里散发出的吸引力和危险感远超其他地方。那里就是“通胀的源头”？或者说，入口？

船首像上的幽蓝光芒逐渐熄灭，船体书本上的流光也隐没下去，仿佛能量已经耗尽。

雷克斯感到一阵后怕和愤怒。摆渡人欺骗了他？还是说，这种记忆返还本就是“航行”的一部分？那摆渡人最后那句关于“典当现在追寻过去”的叹息，又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他现在没时间细想这些。目标就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身上破烂的维生服和所剩无几的装备，目光坚定地望向那个危险的洞口。

无论如何，他必须进去。

就在他准备寻找离开图书馆号的方法时——

咻！咻！咻！

数道惨白色的能量束突然从侧后方的一片废墟阴影中射出，精准地击中了图书馆号的侧舷！

能量束并未造成剧烈爆炸，而是迅速蔓延开一种灰色的、如同水泥般的物质，瞬间凝固、冻结了船体大片的区域！是“议会”清理者的特种抑制武器！他们竟然也穿越了熵增迷雾，追踪到了这里！

紧接着，三艘造型犀利、涂着灰色哑光涂料、如同猎隼般的小型突击舰从阴影中悄然驶出，呈品字形包围了过来，它们的武器端口全部锁定了下方的雷克斯和已然无法动弹的图书馆号。

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冰冷而无情的声音在废墟间回荡：

“目标锁定。放弃无谓抵抗，交出从‘坚韧号’窃取的数据核心。重复，放弃抵抗……”

雷克斯的心沉到了谷底。

而与此同时，他似乎感觉到，前方那数据风暴旋转的洞口深处，有什么东西……因为清理者的攻击和喊话……被惊动了。

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贪婪、更加冰冷的“注视”，缓缓从洞口中“苏醒”了过来。

清理者如何追踪至此？他们的目标“数据核心”又是什么？

被惊动的洞口深处的存在是什么？是“通胀”的源头本身？

被冻结的图书馆号是否还有后手？

雷克斯身陷重围，前有未知恐怖，后有追兵，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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