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光芒指引的道路,并非坦途,而是蜿蜒穿过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废墟地带。
这里的废弃物不再是鲜艳的糖果和塑料,更多的是风化的骨骼、
锈蚀成赤红色的金属残骸,以及一些巨大而扭曲、仿佛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的石化甲壳。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甜腻,而是一种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淡淡哀伤的陈旧气息,
连上方弥漫的粉色雾气到了这里都稀薄了许多,显露出一种灰蒙蒙的、压抑的天光。
脚下的地面变得坚硬,是压实了的黑色砂砾,踩上去沙沙作响。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扭曲金属骨架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低语。
就连那无所不在的“乐园”强制愉悦力场,在这里也减弱到了几乎感知不到的程度,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历史的悲怆感。
“这里…感觉好古老…”
苏小婉小声说道,下意识地靠近凌霜,手中的“乐源”晶体在这里散发出的微光,似乎能驱散一些心底的不安。
“数据记录:环境能量频谱与‘甜毒之森’及‘叹息之谷’核心区差异度超过87%。检测到高浓度惰性寂灭粒子及…微弱的文明残响信号,年代久远。”
星骸平稳地汇报着,它的银白色球体在灰暗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
表面那内敛的暗紫色流光缓缓运转,似乎在默默吸收、分析着此地独特的信息。
经历了祭坛的蜕变,它对这种负面、沉寂环境的适应力似乎反而增强了。
凌霜默默感受着手中那颗“黑暗结晶”传来的、冰冷而沉静的波动。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而是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与周围的环境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她能感觉到,这结晶内部蕴含的,不仅仅是痛苦,更是被时光磨砺后的一种…苍凉的“真实”。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种生机。
穿过一片由巨大、如同肋骨般拱起的金属结
构形成的天然拱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条约三米宽的小溪,蜿蜒流淌在黑色的砂砾河床上。
溪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稀释了的牛奶般的乳白色,
表面还漂浮着点点闪烁的微光,仿佛融入了细碎的星辰。
溪流对面,不再是荒芜的废墟,而是一片笼罩在朦胧白光中的、稀疏的林地,树木的形态正常了许多,
像是外界常见的白桦或杨树,只是枝叶间萦绕着不散的薄雾,看不真切深处的景象。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小溪的这边,靠近凌霜她们的方向,聚集着大约二三十个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与苏小婉之前那种被强制愉悦扭曲的状态不同,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警惕,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烙印在灵魂上的悲伤。
他们或坐或站,目光大多茫然地望着那条乳白色的溪流,或是警惕地打量着新来的凌霜三人。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靠近溪水的地方,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凌霜她们之前见过的,那个在森林中遭遇的疤痕男——雷烈。
他此刻看起来更加狼狈,身上添了几道新伤,眼神中的彪悍虽然还在,
却也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不确定。
他紧握着武器,死死盯着溪流对面。
站在他旁边的,则是一个让凌霜有些意外的人——之前在那个昏暗林地中遇到的、点醒了星骸异常的神秘佝偻老者。
他依旧拄着那根扭曲的木杖,浑浊而清澈的眼睛平静地望着溪流,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看到凌霜三人出现,人群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目光纷纷投来,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微弱的期待?
雷烈也转过头,看到凌霜和星骸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忌惮,
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找到同类般的放松。
老者则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看来,祭坛选择了你们。比老朽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些。”
“老人家,”凌霜走上前,微微颔首,“这溪流是?”
“此乃‘忘川之溪’,或者说,是这片‘乐园’对它的称呼。”
老者用木杖指了指乳白色的河水,“饮下此水,可洗去一切痛苦、执念与…记忆。渡过此溪,便能抵达对面的‘安宁之森’,那里没有强制欢愉,没有清道夫,没有狩猎…只有永恒的、空洞的平静。对很多饱经折磨的灵魂来说,这是…一种解脱。”
凌霜心中一震。忘川?这与神话中冥府的河流何其相似!
洗去记忆,获得安宁?
这听起来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终结,一种温柔的“死亡”。
“他们在犹豫?”凌霜看向那些聚集在溪边,眼神挣扎的人们。
“是的。”老者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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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神骸孤星请大家收藏:()神骸孤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能走到这里的,都是在乐园挣扎许久,保有一丝清醒,却又濒临崩溃之人。他们知晓对面的‘安宁’意味着永恒的放逐与自我湮灭,但又无法再忍受此岸无休止的恐惧、痛苦与挣扎。这是一道…关于‘存在’与‘终结’的选择题。”
雷烈啐了一口,声音沙哑:“狗屁的安宁!不过是换个地方等死!老子宁愿在这边跟清道夫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想变成对面那种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活死人!”
他的话虽然粗鲁,却道出了一种不甘沉沦的倔强。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他这般想。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女子缓缓走向溪边,眼神空洞,喃喃道:“我受不了了…每天都活在害怕被同化、被猎杀的恐惧里…忘了也好,忘了就再也不痛了…”
她俯下身,颤抖着双手,想要掬起那乳白色的溪水。
“拦住她!”雷烈吼道,但他离得稍远。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女子的手还未触碰到水面,溪流中央的乳白色河水突然剧烈翻涌,
一道模糊的、由水光构成的、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身影猛地探出,发出无声的哀嚎,
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她,又像是要将她拖入水中!
女子吓得尖叫后退,瘫倒在地。
那水影挣扎了几下,最终缓缓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那…那是什么?”苏小婉惊恐地问道。
“是‘往影’。”老者平静地解释,
“每一个饮下忘川水,选择‘安宁’的人,他们被洗去的记忆与情感,并不会完全消失,而是会凝聚成这样的‘往影’,徘徊在溪流之中,提醒着后来者…选择的代价。它们既是警告,也是…诱惑。”
这一幕,让原本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和更大的挣扎。
凌霜看着这一切,社会学透镜无声运转。
这条“忘川之溪”,简直是“乐园”规则的终极体现之一——
它不直接施加痛苦,而是提供一个“解脱”的选项,但这选项的本质是彻底的放弃与消亡。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控制,让受害者“自愿”地走向毁灭,从而维持系统表层的“和谐”与“安宁”。
这让她想起了某些体制通过提供精神麻醉品来消解反抗意志的手段。
“那么,不过去,又能如何?”凌霜看向老者,“祭坛指引我们来到这里,总该有别的路。”
老者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忘川并非绝路,它也是一条‘界限’。越过它,不一定非要‘饮下忘川水’。看到对岸那些笼罩在雾气中的树林了吗?在那片‘安宁之森’的深处,传说存在着通往‘乐园’核心——‘永恒烘炉’的路径。那里是这一切扭曲的源头,也是…可能的出口所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霜、星骸,以及她手中的黑暗结晶:“但是,要渡过忘川,抵达对岸并保持自我,极其困难。溪水本身拥有强大的遗忘力量,越是强大的意识,靠近时受到的侵蚀越强。而且,水中那些‘往影’,会本能地攻击试图保持清醒的渡河者,将它们拖入永恒的遗忘。”
“没有其他方法吗?”雷烈急切地问。
“有。”老者将目光投向凌霜手中的黑暗结晶,
“‘真实’的力量,可以对抗‘遗忘’。无论是你手中那颗凝聚了无数真实痛苦的‘哀恸结晶’,还是你体内那件圣物的‘明心见性’之力,亦或是…”
他看向星骸,“…这位特殊存在,那经历过痛苦淬炼、已然稳固的‘情感内核’,都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溪水的侵蚀。”
“但是,”老者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仅能庇护自身已是不易,若要庇护他人渡河…”他摇了摇头,“消耗巨大,且会引来更多‘往影’的疯狂攻击。成功率…微乎其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凌霜身上。雷烈眼神灼灼,带着一丝恳求;
那些绝望的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苏小婉也紧张地看着她。
凌霜瞬间明白了自己面临的抉择。
她可以凭借自身和星骸的力量,相对安全地渡河,继续追寻“永恒烘炉”的秘密。
但若想带走这些人…将冒极大的风险,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这是比战斗更加艰难的抉择。
是独善其身,追寻终极目标?
还是承担风险,尝试挽救这些在绝望中挣扎的灵魂?
她想起了自己在社会学研究中,关于个体理性与集体责任的思考;
想起了永恒之主剥离“人性”时那冰冷的评判;
想起了星骸在祭坛上,因为“羁绊”而稳定下来的内核…
人性,不正是存在于这些看似“低效”、充满“瑕疵”的联结与选择之中吗?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充满期盼与绝望的脸庞,最终看向星骸。
“星骸,计算可行性。如果我们尝试构建一个联合屏障,庇护所有人渡河,成功率有多少?”
星骸球体的流光平稳运转,片刻后回应:“根据现有数据建模。假设由您主导‘哀恸结晶’与‘鉴道铃’之力构建核心屏障,我负责外围逻辑加固与‘往影’干扰,苏小婉的‘乐源’提供局部净化…理论上,存在约18.7%的成功概率。但风险极高,一旦屏障被破,所有人将瞬间被遗忘之力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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