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谋心录 第138章 瑞昭·默契初成

瑞王府，清梧轩。

窗外修竹翠影摇曳，仿佛在宣纸上晕开的水墨。室内，紫铜兽炉中吐出袅袅檀香，与案上两盏清茶的氤氲热气交织在一起，宁静而祥和。萧景珩与苏云昭隔着一方光润的紫檀木棋枰对坐，枰上黑白子疏落有致，并非寻常的激烈搏杀，倒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推演与布局，无声地交流着彼此的思虑。

“王府属官的名录与职司分工，顾先生已初步拟定了一个章程，”萧景珩执起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轻轻落于枰上某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醇厚，“明日便遣人送至侯府给你过目。日后王府内院一应事务，便要多多劳你费心打理了。其间若有不合用之人，或需添置调整之处，不必有所顾虑，可直接与安公公言明，亦可随时告知于我。”

苏云昭指尖拈着一枚墨玉般的黑子，目光从容扫过棋局，并未急于落下，而是温声应道：“蒙王爷信任，云昭自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只是初入王府，于诸事旧例尚未熟稔，恐有思虑不周之处，届时还需安公公与诸位府中老人多多帮衬指点。”她言语得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坦然接过了掌管内院之权，又为自己留出了从容学习和适应的余地，并未显露出丝毫急功近利之态。

“安公公是母后早年便安排在本王身边的老人，忠心可靠，府中大小事务、历年旧例他皆了然于胸，你可放心倚重。”萧景珩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继而语气不着痕迹地一转，添了几分凝练，“如今你我既已盟约既定，共乘一舟，有些事，不妨坦诚布公。靖王府近日来动作频频，谢家更是门庭若市，收纳了不少急于攀附投靠之辈。其间虽多是趋炎附势的乌合之众，良莠不齐，但亦不可不防其暗中滋事。”

苏云昭指尖黑子随之落下，声音平稳如常：“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亦是常理。我方值此之时，更应韬光养晦，稳扎稳打。王爷日前曾向陛下进言，着力推动吏部考功司年度评议与北境军饷旧档核查之事，此方是立身朝堂、稳固根基之正道。内宅事务，云昭必会谨慎梳理，肃清环境，绝不敢令王爷有后顾之忧。至于外界那些虚名浮利，暂且由得他们去争抢便是。”

萧景珩眼中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的赞赏。他主动提及外界纷扰，本存有几分试探之意，想看看这位未来的盟友在身份骤然转变后，是会急于插手前朝之争显现锋芒，还是会被对方汹汹声势所扰而失了方寸。却未料她心思如此澄明清醒，一眼便看透本质，直指要害，且心性沉静，所言所想竟与他的战略布局不谋而合。

“此言甚合我意。”他再次颔首，从棋枰旁取过一份不过数页的薄册，缓而郑重地推至苏云昭面前，“此乃顾先生与凌墨近日初步筛选出的、暗中递话表露投诚之意者中，几位背景相对清晰、或有可取之才者的简要情况及其利弊分析。你若有暇，可翻阅一二，日后宫中府中往来交际，或会有所接触，心中有数即可。”

苏云昭双手接过册子，并未立刻翻看，只沉稳道：“云昭会仔细看过。日后若于内外往来间察觉任何异常或值得留意之处，定会及时知会王爷与顾先生。”她深知，这不仅是萧景珩进一步向她开放信息渠道，更是接纳她逐渐进入决策核心圈层的明确信号，同时也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话题随之转回王府日常事务，从各主要院落的功能设置调整，到日后王府名下车马、田庄、铺面等产业的打理章程，乃至宫中年节赏赐往来、各府人情走动、宴会筹备的惯例与注意事项，二人皆是有问有答，有商有量。

苏云昭思路清晰敏捷，常能举一反三，提出些既符合规制又颇具实用性与效率的建议，尤其在精简冗余流程、杜绝奢靡浪费、设置信息复核环节等方面，隐隐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契合现代管理思维的敏锐与条理。萧景珩则于大局掌控、朝制规范、人心把握等方面予以补充和完善，其见解老练周全，每每能切中肯綮。

没有男女之情间的旖旎暧昧，此刻的清梧轩内，更像是两位审慎而理智的弈者，在共同参详布局一盘关乎未来命运的大棋。棋枰之上，子落无声，却似有金戈隐隐回荡；言语之间，平和从容，却已高效地交换了千言万语，达成了诸多共识。

直至窗外暮色渐起，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苏云昭方起身告辞。萧景珩送至书房门口，在她即将踏出门槛时，忽而开口道：“宫中旧事，年深日久，牵连往往甚广，盘根错节。你查证之时，务必以自身安危为第一要务，谨慎行事。若有需相助之处，可直言无妨。”

苏云昭脚步微顿，回身敛衽一礼：“谢王爷关怀，云昭自有分寸，定当谨记。”他果然知晓她的动向，且并未出言阻止，反而给予提醒与支持。这份基于理性考量与共同利益之上的默契，让她在这条孤寂艰险的调查之路上，感到了一丝难得的安心与支撑。

离开清梧轩，走在瑞王府渐次点起的灯火廊道下，苏云昭的心境反而比来时更为沉静安定。前路固然布满荆棘，暗礁重重，但至少此刻，她并非孤身一人奋战。有一个同样理智、清醒且强大的盟友，目标清晰，步伐协调，这已是命运在黑暗中投下的一缕可贵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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