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轶事 第158章 再次受接见

1994元旦一过，就临近期末了。水木大学的所有学子都投入到更刻苦的学习之中，大家都忙着迎接就要来临的期末考试。

京西宾馆的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足音被无声地吸没，唯有壁灯晕染出一圈圈庄重而温暖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上等红茶与一种无形威仪的混合气息。曾子轩跟在秘书身后，饶他如今是一位金丹大修士，可此时心脏也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他掌心微汗，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裤缝，上一次如此紧张，还是七年前，他顶着“天才预言少年”的光环，第一次踏进类似的地方。

厚重、嵌着黄铜把手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书房里，光线充足却柔和。总设计师正伏在宽大的花梨木办公桌后批阅文件，听见动静，抬起头，脸上漾开熟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放下笔，站起身，绕过书桌，步伐稳健有力。

“小曾同志，”那双手伸了过来，温暖、宽厚、蕴藏着一种能安定山河的力量，稳稳握住了曾子轩年轻却因激动而有些发凉的手，“又见面了，好啊！比上次见，长高了，也更精神了嘛！水木园的风水，养人！”

老人的目光锐利而慈和，仿佛能穿透时光的薄纱，看到眼前青年灵魂深处那份沉重的来处。曾子轩喉头一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句带着轻微颤音的问候：“总设计师好！见到您，我…很激动。”

“坐，坐下说。”总设计师引他到一旁的沙发落座，自己也坐了下来，秘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茶几上，两杯刚沏好的龙井茶氤氲着袅袅清香。

“你做的事情，”总设计师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目光落在曾子轩脸上，语气郑重，“水木大学、科学院的同志，都向我详细汇报了。计算机并行处理的核心算法、光子晶体隐身材料的完整工艺路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激赏的亮光，“尤其是那份第七代重型制空战斗机的全系统设计构想和初步风洞数据……小曾同志，你交出的不是几张纸，是托举龙国未来三十年天空的脊梁啊！”

老人的声音不高，字字却重若千钧，敲在曾子轩心上。他微微垂首：“我只是…做了一个龙国人该做的事。技术在那里，放在我这里，远不如交给国家更有价值。”

“好一个‘该做的事’！”总设计师赞许地点点头，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深邃，“那么，上次你那个‘梦’里告诉我们的东西，价值就更无法估量了。”他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关于那头‘北极熊’倒下的确切时间点、关键人物和其内部的混乱程度……还有太平洋对岸那场被他们称为‘外科手术’的战争，精确到天的部署和他们的战略意图……”

老人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如同在无声地拨动命运的琴弦。“我们提前布局，资源置换、技术引进、关键人才的接应……每一步都踩在了最恰当的位置。特别是北方邻居分家最混乱的那几个月，”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曾子轩，“我们的人，用远低于预期的代价，拿回了三艘‘北风之神’级战略核潜艇的核心图纸和部分未完工的艇体段。这份‘梦’，抵得上十个装甲师。”

曾子轩的心猛地一缩。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尖锐起来——北方那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时的漫天烟尘，大洋彼岸精确制导武器在异国夜空划出的刺目光痕……龙国在那个波谲云诡的年代里，竟真的凭借那份他“梦”出来的报告，悄然攫取了如此巨大的战略利益！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是对历史被撬动的惊悸，更是一种沉甸甸的慰藉。

“这都是您和前辈们运筹帷幄……”他由衷地说。

“信息，是决胜千里的基础。”总设计师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谦辞，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话锋如流水般悄然转向，“技术是筋骨，是力量。但力量握在谁的手里？为谁所用？这筋骨里流淌的血脉，是什么颜色？小曾同志，这才是根本啊。”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我们的事业，终究要交给一代又一代年轻人。他们的心，向着哪里？他们的根，扎在何处？”

书房里安静下来，窗外秋风吹过庭院里高大的玉兰树，几片边缘已染上枯黄的叶子，无声地打着旋飘落。这静默像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了曾子轩的心脏，将他拖入前世那令人窒息的泥沼。

眼前庄严的书房景象模糊、扭曲，取而代之的是光怪陆离的前世碎片——水木园BBS上那些尖刻嘲讽祖国“劣根性”的匿名ID，实验室里那个拿到斯坦福全奖后立刻将导师未发表的核心算法打包发给硅谷公司的师兄得意又轻蔑的脸，还有那个在海外同学会上公然宣称“龙国体制就是原罪”、旋即被CIA低调接触并最终成为“鼹鼠”的同班尖子生……那些名字，那些他曾以为只是“年少轻狂”或“思想碰撞”的面孔，最终都成了刺向祖国软肋的冰冷刀锋。背叛的寒意，比西伯利亚的朔风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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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轩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前世记忆的铁锈味，灼烧着他的肺腑。他动作坚定地从随身的旧帆布书包里，取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文件袋。他站起身，双手捧着，微微躬身，递到总设计师面前，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晰：

“总设计师，这是我结合…结合一些观察和思考，草拟的一份关于在大、中、小学全面加强爱国主义和历史教育的初步建议。我…恳请您拨冗审阅。”

总设计师的目光落在那朴素的牛皮纸袋上，又缓缓抬起，落在青年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却异常坚定的脸庞上。他双手接过，拆开封线，抽出厚厚一沓手写的稿纸。首页顶端，一行用红笔醒目圈出的标题跃入眼帘：《关于系统强化爱国主义与历史认同教育的十项初步建议》。

总设计师的视线直接落在被红笔重重勾勒出的第一条建议上：

建议一（核心）：强制所有大学新生必修《1840-1949龙国百年抗争与民族屈辱史专题》课程。需包含详实史料、影像证据及亲历者口述，务必使学生深刻理解民族苦难根源，确立‘落后必遭欺凌’之铁律认知。此乃立心铸魂第一课。

手指抚过那遒劲有力的红字，如同抚过一道尚未愈合的历史伤疤。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仿佛有万吨波涛在平静的海面下汹涌。他继续往下翻阅，一行行清晰有力的手写建议，如同战鼓般敲击着：

建议三：中小学历史教材改革，大幅增加近代史、革命史、建设史篇幅，减少抽象理论灌输，以真实、鲜活、感人的英雄人物和集体事迹为主……

建议五：建立国家功勋荣誉制度常态化宣传机制，让科学家、劳模、卫国英雄事迹进教材、进课堂、进青少年日常媒介……

建议八：严格管控高校讲座、社团活动及外籍教师聘用，建立意识形态安全预警及审查机制，对公开散布历史虚无主义、诋毁英雄、唱衰国家言论者，依规严肃处理……

老人翻阅的速度越来越慢。书房里只剩下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以及窗外秋风掠过庭院玉兰树梢的低吟。一片边缘微卷的玉兰枯叶，被气流卷着，打着旋，竟从敞开的窗棂缝隙中悄然飘入，不偏不倚，轻轻落在总设计师面前那杯澄澈的龙井茶汤里。黄褐的叶片在水面载沉载浮，像一块未曾化开的沉郁墨迹，又像一张来自往昔烽火岁月的褪色信笺。

时间仿佛在茶水的微澜和落叶的飘零中凝固了许久。总设计师终于放下最后一页稿纸，抬起头。他没有立刻评价那份沉甸甸的建议，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越过庭院，投向更高远的秋日晴空。那目光里，有历史的千钧重负，有对未来的无尽期许，更有一份洞悉世事的苍凉与坚韧。

“心之所向，根之所系。”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岁月长河冲刷的卵石，沉稳而清晰，“这比造出最快的飞机、最利的剑，难上千倍万倍。飞机和剑，几十年可以追赶。人心的荒漠，几代人也未必能浇灌成绿洲。” 他的视线落回曾子轩年轻而充满忧患的脸上，带着一种托付江山般沉重的温和，“你看到的危险，很对。你开的方子，”他轻轻拍了拍那沓稿纸，“方向，是对的。但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跨越世纪的持久战。急不得，也……松不得。”

老人端起茶杯，目光落在那片漂浮的玉兰叶上，仿佛凝视着历史长河中无数沉浮的碎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轻轻吹开叶片，呷了一口微凉的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根基，就从你写的这第一条开始扎。这课，必须上！而且要上好，上到骨子里去！”

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直射曾子轩灵魂深处：“小曾同志，路还很长。你现在交图纸，将来，或许要交更多东西。肩膀，要准备扛更重的担子。” 那深邃的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智慧，更是一种无言的、穿越时光的信赖与嘱托。

曾子轩挺直了脊梁，像一株骤然承接了阳光雨露也感知到雷霆重量的新竹。窗外的风似乎停了，那片玉兰叶静静地沉入杯底，如同一个时代的谶语悄然安放。前路迢迢，浓雾弥漫，但此刻，那杯底无声的

沉潜，竟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清晰地昭示着——

浇灌人心的绿洲，远比铸造利剑艰难漫长。但有些根，必须扎下。有些课，必须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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