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法租界巡捕房的每一个角落。凌晨三点的法医科,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霜花,将窗外的街灯晕成一片模糊的橘黄,屋内却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乙醚与某种未知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冰冷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灼热。
沈砚之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袖口卷起,露出小臂上绷起的青筋。他面前的实验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烧杯中蓝绿色的液体正随着酒精灯的火焰轻轻沸腾,气泡一串串破裂,发出细微的“咕嘟”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的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瞳孔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滑落了些许,却浑然不觉,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的玻璃滴管,正小心翼翼地往试管中滴加一种暗红色的汁液——那是从城南破庙废墟下挖出的、沾染了“鬼面毒”残留的土壤中提取出的有效成分,也是他三天来唯一的突破口。
“吱呀”一声,法医科的后门被轻轻推开,冷风裹挟着夜露钻了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焰猛地晃动了一下。沈砚之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我说过,凌晨之前别来打扰我。”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带着熟悉的轻缓节奏,是顾曼青。她身上还披着那件藏青色的风衣,衣角沾着些微尘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去了趟城西的药铺,老板说这是最后一批‘龙涎草’,再晚一步就被日本人买走了。”
沈砚之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油纸包上,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几分。龙涎草是破解鬼面毒的关键药材,性温,能中和毒素中的寒性,可自从租界内接连出现中毒案,这种药材就被人暗中垄断,价格翻了十倍不止,没想到顾曼青竟然能找到。他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眉头微蹙:“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去城西?太危险了。”
“比起实验室里卡了三天的你,我这点危险算什么。”顾曼青笑了笑,视线扫过实验台上的试管,看到其中一支试管里的液体呈现出浑浊的灰褐色,忍不住皱眉,“还是没成功?”
沈砚之叹了口气,摇摇头,将龙涎草放在一旁的托盘里,重新转向实验台:“鬼面毒的成分太复杂了,里面不仅有曼陀罗、乌头,还掺了一种不知名的海洋生物毒素,三者相互缠绕,就像打了死结的绳子,龙涎草只能暂时压制,没法彻底解开。”他拿起一支装有清澈液体的试管,里面浸泡着一小块灰白色的组织,“这是从第三名死者体内提取的肝脏组织,你看,毒素已经渗透到细胞里,就算用了中和剂,也会有残留,最多只能让中毒者多活十二个时辰。”
顾曼青凑近看了一眼,试管中的组织边缘已经开始发黑,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她想起前几天在巡捕房见到的死者,脸上带着诡异的狞笑,七窍流血,死状极惨,而这种毒素,正是近期在租界内兴风作浪的“鬼面组织”所用的杀人工具。巡捕房查了半个月,只抓到几个小喽啰,根本找不到组织的核心据点,反而让更多人死于非命,就连租界内的商会会长昨晚也中招了,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家属天天来巡捕房闹,压力全压在了他们身上。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顾曼青的声音低了些,“商会会长的家人已经放话,要是明天再拿不出解药,就联合租界内的商户罢市,到时候日本人肯定会趁机插手,局面就更难控制了。”
沈砚之闭上眼,手指轻轻敲击着实验台,发出规律的声响,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配方,无数次实验失败的画面,死者的惨状、顾曼青疲惫的眼神、巡捕房同僚们焦虑的面容,像潮水一样涌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作为巡捕房唯一的法医,也是留洋归来的药学博士,他是所有人最后的希望,他不能输。
“等等……”他突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海洋生物毒素……我之前在国外的文献上看到过,有一种深海蠕虫的分泌物,能分解多种复合毒素,但是这种蠕虫只生长在南海海域,而且极难捕捉,怎么会出现在上海的租界里?”
顾曼青一愣:“你的意思是,鬼面组织有人能接触到南海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将三种完全不同属性的毒素融合在一起,手法相当专业,绝不是普通的江湖郎中能做到的。”沈砚之拿起那支暗红色汁液的试管,“这种土壤中的残留成分,除了毒素,还有微量的海盐,说明毒素的提炼地很可能靠近海边,或者提炼者经常接触海水。”
他猛地转身,拉开身后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和草图。他快速翻阅着,直到翻到某一页,停下手指:“你看,这是我三天前做的色谱分析,这里有一个未知的峰值,当时我以为是实验误差,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种深海蠕虫的毒素。如果能找到这种毒素的抗体,或许就能破解整个毒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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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旗袍扣里的玄机请大家收藏:()旗袍扣里的玄机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抗体?哪里去找?”顾曼青问道。
“中毒者体内。”沈砚之的目光坚定,“虽然死者体内的毒素已经扩散,但如果有中毒后存活下来的人,他的体内很可能会产生微弱的抗体,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我提取出来,进行培养和放大。”
顾曼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去找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半个月前,鬼面组织第一次下毒,目标是租界内的一名鸦片贩子,那人中毒后被路人发现,送进医院抢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醒来后变得疯疯癫癫,嘴里一直念叨着“鬼面”、“海底”之类的胡话,后来被家人接回了家,巡捕房几次想去询问,都被他家人拒之门外。
“对,就是他。”沈砚之点点头,“现在只能赌一把了,他是唯一的希望。”
顾曼青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再过两个时辰,巡捕房就要上班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她立刻拿起风衣:“我现在就去,地址我还记得,你在这里准备好提取设备,我尽快把人带回来。”
“等等。”沈砚之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递给她,“这次去小心点,鬼面组织既然能下毒杀人,肯定也会盯着这个幸存者,别大意。”
顾曼青接过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匣,放进风衣口袋里,冲他笑了笑:“放心,我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说完,转身快步走出了法医科,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重新拿起那本笔记本,指尖在“深海蠕虫”几个字上轻轻摩挲。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藏着更大的秘密,鬼面组织用这种罕见的毒素杀人,绝不仅仅是为了敲诈勒索,或许和日本人近期在租界内的动作有关,毕竟商会会长一直拒绝和日本人合作,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开始整理实验设备。先将龙涎草研磨成粉,用蒸馏水浸泡,过滤出汁液;再将之前提取的暗红色土壤成分倒入烧杯,加热到沸腾;然后加入适量的乙醚,进行分层提取……每一个步骤都必须精准无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稍有不慎,不仅解药做不出来,还可能引发剧烈的化学反应,发生爆炸。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实验台上的玻璃器皿换了一批又一批,烧杯中的液体颜色也在不断变化,从蓝绿到暗红,再到浅黄,最后变成了一种清澈的淡蓝色。沈砚之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神却越来越亮——这是中和反应成功的迹象。
就在这时,法医科的门被撞开了,顾曼青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眼神涣散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袍,头发乱糟糟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鬼……鬼面……水底下……好多眼睛……”
“他怎么样?”沈砚之立刻迎上去。
“路上遇到了两个黑衣人,幸好我反应快,开了一枪,他们才跑了。”顾曼青喘着气,将男人扶到旁边的椅子上,“他还是疯疯癫癫的,问不出什么,只能先带回来提取血液样本。”
沈砚之点点头,拿起一根针管,走到男人面前。男人看到针管,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尖叫道:“别碰我!有毒!都有毒!”
“按住他!”沈砚之沉声道。
顾曼青立刻上前,紧紧按住男人的胳膊,沈砚之趁机将针管刺入他的静脉,抽出了一管暗红色的血液。男人挣扎得更厉害了,猛地推开他们,朝着实验台冲过去,一把扫掉了上面的几个试管,玻璃碎片四溅,淡蓝色的液体洒了一地,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小心!”沈砚之眼疾手快,拉着顾曼青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飞溅的液体。
男人看着地上的液体,眼神变得更加恐惧,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颜色……水底下全是这个……鬼面要出来了……”
沈砚之看着地上的液体,心疼得不行,那是他熬了一整夜才得到的中和液,就这么被毁掉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突然问道:“你看到的水底下,是什么地方?”
男人抬起头,眼神空洞,嘴里重复着:“码头……南码头……水下有房子……好多眼睛……”
南码头?沈砚之心中一动,南码头是法租界内的一个小型码头,平时主要停靠一些渔船和货船,最近因为日本人经常在附近活动,变得有些冷清。难道鬼面组织的据点就在南码头的水下?
“先不管这些,赶紧提取抗体。”沈砚之收起思绪,将针管里的血液倒入离心管,放进离心机中。机器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在这混乱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曼青蹲下身,安抚着地上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递给他:“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只要你乖乖的,就不会有事。”
男人看到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只是眼神依旧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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