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剑魂录 第301章 余烬寒灰

劫火焚天，终有尽时。

当最后一缕巡天堡垒逸散的邪能波动被落霞宗残存的云霞大阵艰难净化，天空终于恢复了它原本的、带着死寂灰黄的底色。没有胜利的欢呼，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混合着焦土、血腥与灵力燃烧殆尽的枯槁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落霞宗，这座屹立万载的仙家福地，如今已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昔日钟灵毓秀的峰峦，遍布着深不见底的裂痕与巨大的坑洞，灵泉断流，仙植枯死。亭台楼阁十不存一，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焦黑的痕迹与凝固的暗红。曾经剑气冲霄的砺锋谷，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残骸和崩塌的山体。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清灵之气，而是浓郁的怨魂残念与彼岸邪能侵蚀后的腐朽味道。

伤亡，惨重到无法直视。

云霞覆日大阵的核心阵眼处，原本由白玉铺就的广场，此刻已被鲜血浸透，化作暗红色的泥泞。数千具盖着白布的遗体整齐地排列着，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更多的弟子，则连遗体都未能找回，已在邪能孢子、暗灭死光乃至法则碰撞的余波中化为飞灰。伤者遍地，哀嚎声、压抑的啜泣声与医者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悲怆的挽歌。

首席长老须发凌乱，袍袖破碎，昔日红润的面容此刻灰败如纸，正强撑着伤体，指挥着还能行动的弟子抢救伤员、收敛同门。每清点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身躯便微不可察地晃动一下，眼中尽是刻骨的痛楚。这些，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落霞宗未来的希望啊！

铸剑谷内，情况稍好，但亦是满目疮痍。心火剑炉已然熄灭，炉壁布满裂痕。孙思邈与兰曦婆婆衣袍染血，气息萎靡，正守护在冷云霓身旁。冷云霓依旧昏迷不醒，躺在临时铺就的玉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的左肩处，被暗灭死光湮灭的伤口依旧残留着可怕的虚无道痕，虽然被俞青峰以本源剑意暂时封印，不再扩散，但那空洞感依旧让人心惊。唯有她丹田深处，那新生的涅盘剑心，仍在微弱的搏动着，赤金色的光华中，隐隐流转着一丝玄奥的金纹与若有若无的幽暗底蕴，显示着某种未知的蜕变。

俞青峰静立于谷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他脸色苍白，嘴角残留着未拭净的金色血痕，方才与无光尊者投影的惊天一击，看似平分秋色，实则对他的本源消耗巨大，更是强行压下了严重的反噬。他的目光扫过残破的山河，掠过那些牺牲弟子的遗体，最终落在昏迷的冷云霓身上，深邃的眼眸中，痛惜、自责、凝重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赢了片刻，却输掉了几乎整个宗门的根基。

“宗主，”首席长老踉跄走来，声音沙哑，“初步清点……内门弟子折损逾七成，外门弟子近乎全灭……金丹长老陨落十九人，元婴长老……文正师弟他……”老者语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俞青峰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厚葬所有战死者，抚恤其族。开放宗门所有秘库，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伤员。”

“是。”首席长老沉重应道，迟疑片刻，又道：“各派传来讯息，皆损失惨重。雪山派凌指挥使重伤闭关，焚刀谷屠副谷主断一臂，浩然书院孟院主损耗百年修为……他们询问，下一步……”

俞青峰抬头，望向那昏黄天际尽头，仿佛能穿透虚空，看到那道正在不断扩张的“噬界之口”。

“传讯各派，”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三日后，于本宗‘残霞殿’废墟，共商应对‘噬界之口’与‘巡天军团’之策。告诉他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人间，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或有一线生机。”

首席长老身心剧震，肃然领命而去。

俞青峰转身，走向冷云霓。孙思邈与兰曦连忙让开。

他俯身，指尖轻轻拂过冷云霓冰凉的脸颊，感受着她体内那极不稳定、却又蕴含着奇异生机的剑心波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

“云霓，”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们……还有时间吗？”

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孤独而决绝。

余烬虽冷，然星火未灭。只是这星火，能否在这席卷一切的寒灰中，真正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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