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0月的东北,秋风卷着碎雪掠过四平外围的荒原,日军投降留下的残破炮楼孤零零立在路边,墙皮上的弹孔还凝着焦黑。任天侠靠在炮楼残垣上,望着远处沈阳方向扬起的尘土——国民党军正乘美军运输机北上,铁甲车轮碾过刚解冻又复冻的土地,眼里只盯着四平、长春这些交通枢纽,把广袤的乡镇、村落和黑土地抛成了无人问津的真空地带。
“这是老天爷给的窗口期,抓不住就没活路。”任天侠揉掉手里的烟蒂,指节在寒风里泛白。三天前,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的急电在电台里滋滋作响:国民党军主力正全力抢占大城市,要求外围部队火速精简整编、建立后方,既要保障未来战事的补给,更要为部队扎下立脚的根。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编制表,眉头拧成了疙瘩——部队刚从关内转战而来,师、旅、团、营各级机关臃肿不堪,文书、炊事、军械等非战斗人员占比近三成,别说建根据地,连机动转移都磕磕绊绊。
精简机关的命令在拂晓时分随着起床号传遍各部队。师部临时驻地的土坯院外,队列从门口一直排到了土路尽头,文书们抱着摞得老高的公文包,炊事员提着磨得发亮的铁锅,军械员背着装满零件的帆布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忐忑。任天侠亲自坐镇筛选,桌上的名册被翻得卷了边:“会用电台、懂医护、能测绘的,往司令部补;会种地、善养殖、通木工的,编入生产作战部队;身强力壮的,优先充实战斗序列。”
筛查过程比预想中更顺利。政治部干事刘振海主动站出来,手里举着泛黄的土地证:“我老家在松花江畔,种了十年水稻,能带着大伙开荒。”炊事班的老常拍着胸脯,露出满是老茧的手:“我早年在镜泊湖帮工,撒网、凿冰捕鱼样样行,养猪更是一把好手。”最终敲定的3429名精简人员里,54名精通通讯、医护、文秘的骨干直接编入司令部,填补了指挥体系的短板;剩下的3375人按“耕战结合”原则重新编队,组建为直属司令部的混成旅。
授旗仪式选在雪后的晒谷场举行。旅长陈峰踩着泥泞走来,军靴上还沾着一路北上的尘土——他此前是特战大队副大队长,精通快速反应与多兵种协同,组建加强合成营正是总部点将的核心任务,腰间的驳壳枪磨得发亮。任天侠将绣着“耕战”二字的红旗递到他手里:“城里是国民党的战场,城外就是咱们的根据地。你带的合成营是尖刀,既要护好粮囤和司令部,更要随时能捅出去。”政委赵山河接过话筒,声音盖过了呼啸的北风:“枪要扛得稳,锄头也要握得牢,黑土地里能种出粮食,更能种出胜利!”参谋长沙春平早已带着测绘兵跑完了周边五十里地形,当场铺开地图,将三个步兵团分别部署在四平以西的叶赫那拉城旧址、西北的山门镇隘口和西南的条子河沿岸,牢牢卡住通往通辽、长春的要道;陈峰亲自打造的加强合成营则驻守松花江支流畔的平原地带,下辖步兵、工兵、侦察兵等多个模块,既守护生产区域,又能作为快速反应力量驰援各处。
混成旅的帐篷刚在荒原上支起来,生产备战就同步启动。10月的黑土地还冻着硬壳,士兵们借来老乡的镐头,抡起膀子砸开冻土,呼出的白气在寒风里凝成霜。赵山河带着政工干部挨家挨户走访,可刚到村口,老乡们就关紧了院门——日军统治十四年,伪军、土匪轮番劫掠,大家早已对穿军装的人充满戒备。直到士兵们帮着修补被炮火炸塌的院墙,把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分给饿得哭啼的孩子,又顶着寒风帮五保户王大爷修补漏雪的屋顶,老乡们才渐渐放下戒心。王大爷抱着半袋珍藏的麦种找上门,粗糙的手摩挲着布袋:“这是‘松江一号’,耐低温、抗虫害,种在黑土地上,开春准能收。”
沙春平则把心思花在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上。他发现营地北侧的大黑山深处,野兔、狍子成群,还有不少野山鸡,便组织起二十人的打猎队,每人配备步枪和猎刀,每天清晨带着老乡赠送的猎狗进山。第一次打猎就有收获,士兵们扛着三只狍子、十几只野鸡回来,炊事班当即炖了一锅野味汤,香气飘出半里地。松花江支流虽已封冻,但冰层不算太厚,他请来渔民指导士兵凿冰捕鱼,特制的大网一拉,就能捕上几十斤鲫鱼、鲤鱼。养猪场建在营地东侧的高坡上,从老乡家买来的三十几头猪崽被分成几栏,士兵们轮流喂食、清理圈舍,炊事班每天收集的猪粪,正好用独轮车推到地里当肥料。
与此同时,其他部队的生产运动也全面铺开。9个步兵旅利用训练间隙,在四平以南的荒原开垦出一千二百多亩荒地;11个模块旅发挥机动性强的优势,在长春至四平的沿线轮换耕种,哪里土地肥沃就往哪里去。各旅纷纷推行“军民换工”,士兵帮老乡耕地、送肥、修补农具,老乡则教士兵识别野菜、防治病虫害、掌握黑土地的耕种技巧。到了11月,各部队的临时粮囤渐渐堆满,刚收获的青麦磨成粉,蒸出的馒头带着新鲜的麦香,不仅解决了自身需求,还抽出部分支援了刚抵达东北的兄弟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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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清平烽火请大家收藏:()清平烽火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12月的东北进入极寒天气,气温降到零下三十多度,呵气成冰。士兵们在帐篷里支起土炕,晚上围着炕头学认字、练战术;白天则裹着厚棉衣,顶着寒风给麦田培土、给猪舍加草料。医疗卫生队在各村设立了临时医疗点,医生带着仅有的盘尼西林、退烧药,免费为老乡看病,还手把手培训了二十多名本地青年当赤脚医生。识字班办在废弃的小学校里,刘振海编写的《黑土识字课本》特别受欢迎,“田”“粮”“枪”“民”等生字都配着简单的插图,老乡们摸着课本上的字,笑着说:“以前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现在能给前线的儿子写平安信了。”
1946年2月,立春的消息随着暖流传到根据地。黑土地开始解冻,踩上去软软的,士兵们和老乡一起忙着春耕,拖拉机(从日军仓库缴获的旧机器)在田埂上轰鸣,播种机撒下的麦种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养猪场里的猪崽长成了百余斤的肥猪,鸡舍里的母鸡每天能下几百个蛋,山林里的野菜冒了芽,根据地渐渐有了烟火气。政权建设也同步推进,任天侠从精简人员中抽调四十余名干部组成工作队,深入各村镇召开村民大会,选举出村长、农会主任,还组建了十个民兵中队。十八岁的赵铁柱第一个报名参军:“以前日军抢粮,伪军抓壮丁,现在部队帮我们种地、保护我们,我也要拿起枪守家!”民兵们配备了步枪、土枪和手榴弹,每天和正规部队一起出操训练,脚步声震得路边的野草微微晃动。
3月,四平城内的局势愈发紧张。国民党军调集主力,开始向四平方向集结,小股别动队频繁袭扰根据地。一天清晨,陈峰带着合成营的侦察组在条子河沿岸巡查,望远镜里突然出现三十多名敌军的身影,正猫着腰摸向不远处的粮囤。“吹号,调工兵炸掉河上的木桥,步兵抢占东侧土坡,机枪组架在老槐树下!”他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同时拔出驳壳枪,对着空中扣动扳机示警。合成营的士兵早已形成默契,工兵扛起炸药包冲向木桥,步兵踩着田埂快速迂回,重机枪瞬间在老槐树下架起,枪口对准敌军来路。民兵队也闻声赶来,赵铁柱抱着土枪趴在田垄后,跟着正规部队的节奏瞄准。敌军刚靠近粮囤,木桥就“轰”地炸开,退路被断;土坡上的步枪齐射,正面火力压制得敌军抬不起头;陈峰带着侦察组从侧面突袭,手里的驳壳枪接连开火,敌军阵脚大乱。不到四十分钟,袭扰之敌被全部击溃,缴获了两车粮食和十余支步枪。赵山河把缴获的粮食分给周边村落,老乡们提着自家腌的酸菜、蒸的黏豆包送到部队,军民之间的感情在战火里愈发深厚。
1946年4月,春风吹绿了根据地的麦田。任天侠站在新建成的司令部土楼上,望着远处四平城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脚下的黑土地:田埂上,士兵和老乡正忙着锄草;养猪场里,饲养员在给猪喂食;民兵队的训练声此起彼伏;粮囤堆得像小山,上面盖着防雨的油布。电台里传来前线的消息,国民党军即将对四平发起总攻,但他心里很踏实——根据地的统计数据摆在桌上:半年来共开垦荒地两千三百余亩,收获粮食六十余万斤,养猪三百二十余头,捕鱼、打猎收获肉类两万五千余斤,不仅彻底解决了三个师的粮食供应问题,还储备了足够支撑两个月的战备粮。
远处的四平城已隐约传来炮声,任天侠握紧了腰间的枪。他知道,这半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在国民党军忙于争夺大城市的空隙里,他们用锄头和枪杆子在黑土地上扎下了根。这根脉,连着前线的枪膛,连着老乡的柴房,更连着东北大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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