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立政殿那死水般的沉寂不同,萧淑妃所居的宫苑,则时常被一种焦躁不安、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气氛所笼罩。失宠的日子,对这位曾经艳冠后宫、性子泼辣张扬的妃子而言,不啻于一种凌迟。殿内价值连城的琉璃屏风蒙了尘,昔日李治赏赐的珊瑚树也失了精心打理的光泽,如同她本人一般,日渐黯淡。
她的脾气愈发乖戾难测。清晨宫女梳头时稍扯痛一丝,便可能招来一顿斥骂甚至掌掴;膳食稍不合口,整桌珍馐便会被她猛地掀翻在地,汤汁淋漓,瓷片四溅。她时常对着空荡荡的殿门,咬牙切齿地咒骂:“武氏那个贱人!狐媚惑主的妖孽!” 怨毒之言,毫不避讳殿内侍立的宫人。
这些言行,无一例外,都被“有心人”细致地记录了下来。武媚安插的眼线,不仅如实禀报,更会适时地、巧妙地“润色”一番。于是,宫中便渐渐流传起萧淑妃“德行有亏”、“性情暴戾”、“常口出怨怼之言,诽谤圣听”的议论。这些流言如同瘟疫,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本已摇摇欲坠的名声。
武媚并不满足于此。她深知,孤立敌人,需断其羽翼,绝其外援。她授意心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做文章。例如,故意让负责份例分配的宦官“疏忽”,短了萧淑妃宫中的某些用度;或是让低位妃嫔在请安路上“无意”冲撞萧淑妃的仪仗。心高气傲的萧淑妃如何能忍?自然是当场发作,言辞激烈,行为失态。这正中了武媚下怀,一次次“冲突”的记录,都成了她“不堪母仪”的佐证,使得宫中其他妃嫔乃至一些宦官首领都对萧淑妃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对于萧淑妃家族在前朝尚存的那点影响力,武媚同样没有放过。通过新近投靠的官员,她开始有意搜集萧氏家族子弟的不法之事或言行疏失。今日是某位族侄在酒楼与人争执,口出狂言;明日是某位姻亲在任上账目不清,略有瑕疵。这些事说大不大,不足以动摇根基,但被御史台的“风闻奏事”递到御前,也足够让萧家疲于应付,焦头烂额,声势在一次次不大的弹劾中渐渐消磨。
这一日,御花园曲径通幽处,武媚在一众宫女内侍的簇拥下,正欣赏着池中初绽的芙蕖。她身着胭脂色蹙金凤穿牡丹曳地长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妆容精致,气色莹润,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恰在此时,萧淑妃只带着一名贴身宫女,从另一条小径转出。她穿着半旧的湖蓝色宫装,发髻简单,脂粉未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与武媚的光彩照人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两人狭路相逢。
萧淑妃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武媚身上,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扑上去撕扯的冲动。
武媚却仿佛才看见她,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她没有说话,没有依照礼制主动见礼,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那众星拱月般的簇拥中,微微颔首,那姿态并非礼貌,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般的示意。随即,她便在一阵香风中,迤逦而去,留下一个华丽而冷漠的背影。
那无视的姿态,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萧淑妃难以忍受。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随手丢弃的旧物,被曾经俯首帖耳的人彻底蔑视。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她浑身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咬碎银牙。
回到自己宫中,萧淑妃再也抑制不住,将殿内能砸的东西尽数摔了个粉碎,歇斯底里的哭骂声穿透宫墙。“武媚!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 疯狂的举止,怨毒的诅咒,自然又一字不落地被报于武媚知晓。
武媚听闻,只是轻轻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萧淑妃越是如此,便越是自绝于人心,越是坐实了“失德”之名,也越是将自己推向更深的孤立无援的境地。这萧墙之隙,已在武媚精准的算计与挑拨下,裂成了难以弥合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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