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熏炉里上好的龙涎香依旧散发着绵长而昂贵的香气,却再也驱不散王皇后心头的寒意。她端坐在凤座之上,指尖冰凉,面前案几上摆放着内侍省刚送来的、关于漪澜殿又获新赏的单子,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她眼睛生疼。
殿内侍候的宫人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怒了这位看似平静,实则已如绷紧弓弦的中宫之主。
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心腹老嬷嬷引着一位身着低阶宫装、面色惶恐不安的妇人悄然入内。那妇人正是庶长子李忠的生母,宫人刘氏。她身份低微,骤然被皇后召见,吓得几乎腿软,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发颤:“奴婢……奴婢刘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王皇后没有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如同审视一件物品般,缓缓掠过刘氏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双手,以及那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单薄肩膀。就是这样一个卑微的宫人,生下了陛下的长子。
“抬起头来。”王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惯有的、属于皇后的威仪。
刘氏怯怯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写满惶恐与迷茫的脸。
王皇后看着她,心中百味杂陈。有对其卑微出身的不屑,有对其能诞下皇子的隐秘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基于现实算计的权衡。武媚那个贱人,不仅回来了,还生下了皇子,陛下对其宠爱日盛,更是亲自取名“弘”,寄意深远。若再不做些什么,她这皇后的凤座,恐怕真要摇摇欲坠了。
无子,是她最大的痛脚,也是长孙无忌太尉等人屡次暗示的关键。他们需要一位有“嫡子”名分的储君,而她,需要巩固后位。收养眼前这妇人之子,让他名义上成为自己的儿子,似乎是目前唯一,也是最快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对抗武媚母子威胁的办法。
想到这里,王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甘与屈辱,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
“刘氏,你侍奉陛下,诞育皇长子,有功于皇室。”她缓缓开口,声音放得平缓了些,“皇长子忠,天性敦厚,本宫甚为喜爱。”
刘氏不明所以,只是更加惶恐地伏低身子:“奴婢……奴婢不敢当娘娘夸赞,皇子殿下能得娘娘垂青,是……是他的福分。”
王皇后对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老嬷嬷会意,端上一杯热茶,送到刘氏面前。
“起来说话吧,赐座。”王皇后淡淡道。
刘氏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谢恩,只敢在绣墩上挨了半边坐下。
“本宫身为中宫,母仪天下,视所有皇子皇女皆如己出。”王皇后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慈爱与无奈,“只是,如今宫闱之内,有些人恃宠而骄,恐生非分之想,动摇国本。皇长子乃陛下长子,身份贵重,若一直养于生母身边,恐于礼制不合,也易惹人非议,耽误了他的前程。”
刘氏听到“前程”二字,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加苍白。
王皇后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本宫有意,将皇长子收为义子,养于立政殿。如此,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将来……自有他的锦绣前程。而你,”她目光落在刘氏身上,“依旧是皇子的生母,本宫不会亏待于你,自会保你日后富贵安稳。你可明白?”
刘氏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身份低微,儿子是她唯一的指望和依靠。如今皇后要将儿子夺走,她如何能不心痛?但她更清楚,在这深宫之中,皇后的话就是懿旨,她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皇后许诺的“嫡长子”身份和“锦绣前程”,对儿子而言,或许是更好的出路……
她挣扎了片刻,最终,对儿子未来的期盼压过了骨肉分离的痛苦,她再次跪倒在地,泣声道:“奴婢……奴婢谢娘娘天恩!娘娘肯垂青皇子,是皇子几世修来的福分……奴婢……奴婢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看着伏在地上哽咽的刘氏,王皇后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疲惫与悲凉。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最终却要靠收养一个卑微宫人之子来稳固地位,何其讽刺!
但她没有退路。
“很好。”王皇后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此事,本宫自会禀明陛下。从今日起,皇长子便迁居立政殿偏殿。你……无事不必再来探望,以免惹人闲话,坏了规矩。”
最后一句话,如同冰锥,彻底斩断了刘氏与儿子的日常联系。
刘氏泣不成声,只能重重磕头。
王皇后挥了挥手,老嬷嬷会意,上前将几乎瘫软的刘氏搀扶了出去。
殿门重新合拢,立政殿内又恢复了死寂。王皇后独自坐在凤座之上,望着空旷的大殿,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棋子已落,名分已定。接下来,便是要与太尉他们里应外合,将这“嫡长子”之名,彻底坐实,推向那东宫之位!
武媚,还有你那刚出生的儿子……本宫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来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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