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主簿将指示杆移向沙盘东侧,那片被精心雕琢出的蔚蓝海域与蜿蜒的辽东海岸线。
“东方之局,在于高句丽。”他的声音平稳,将西线大起大落的悲壮暂搁一旁,转入一种更为绵长而坚韧的叙事节奏。“陛下圣意已明,灭国之战需待天时地利,然钝刀割肉,亦可使虎狼羸弱。本年,乃以海军持续袭扰为主策,旨在疲其民,耗其财,毁其备,断其援。”
指示杆虚点过几个沿海要冲。
“海军总管、左卫将军薛万彻,及副将古神感等,年内凡三次大规模率楼船舰队自莱州、登州等地启航,横渡渤海,剑指高句丽西岸。目标非攻城略地,而是焚其乌骨城、卑沙城等处粮仓,毁其泊汋城、积利城等地船坞,并掳掠其沿海民户、牲畜,以削弱其战争潜力。”
青鸾的目光随着指示杆的移动,仿佛能看到那庞大的唐军舰队,在浩瀚海面上破浪前行,旌旗招展。这与西线铁骑踏破坚城的硬撼截然不同,是一种更显耐心与算计的远程绞杀。
“此策见效显着。”墨文继续道,“高句丽被迫将大量兵力、资源用于漫长海岸线的被动防御,征发民夫修筑烽燧、加固城防,农耕时令屡遭耽误,沿海盐场、渔场亦受严重破坏,民心惶惶,国力确然在持续失血。然,高句丽权臣渊盖苏文亦非常辈,其防御体系渐趋完善,反击亦愈发凶狠。薛万彻将军虽勇猛,最后一次袭掠泊汋城时,亦曾遇伏,险些被围,幸赖其悍勇,率亲兵奋力突围,战舰多有损伤。”
听到薛万彻遇险,青鸾眉峰微动。这位以勇烈着称的将军,其风格与稳重的阿史那社尔迥异,高风险亦伴随着高回报,或者说,高损失。
“我墨羽于此线,投入亦是不菲。”墨文的语调转入具体事务的汇报,“辽东网络,经数年经营,已能提供高句丽西岸详尽之水文图,标注暗礁、浅滩、适宜登陆之滩头,以及各港口守军轮换规律、烽燧传讯间隔。此乃海军能精准选择目标、时机,并安全撤离之根本。”
他稍作停顿,拿起另一份卷宗。
“新设之海域分网,初显成效。其通过收买、渗透沿海渔村、商帮,获知高句丽水军巡逻路线及临时集结地,数次助唐军舰队规避主力,达成袭击之突然性。更有‘墨刃’小队,精选擅泅渡、通高句丽语之成员,三次随军行动,于夜间乘小舟潜入,执行焚烧码头栈桥、破坏船材、散布恐慌谣言等任务,战果颇佳。”
然而,功劳簿的背后,总是伴随着牺牲册。
“然,海上风浪无情,刀剑更甚。”墨文的声音低沉下去,“最后一次行动中,一艘负责搭载‘墨刃’小队并执行外围警戒的中型海鹘战船,于撤退时遭遇高句丽突击快船围攻,虽奋力击沉敌船两艘,然自身亦受损过重,加之夜间风急浪高,最终……倾覆于泊汋城外海。船上‘墨刃’成员一人,及配合行动之海域分网向导两人,未能归航,推定身亡。另有四次行动中,共四名‘墨刃’成员负伤,其中一人重伤,虽经随军医师全力救治,左臂终落残疾,已不适宜再执行外勤。”
冰冷的数字再次敲打在听者心头。不同于西域沙场上的马革裹尸,这海上的牺牲,往往意味着葬身鱼腹,连一块墓碑都难以寻觅。
“总体评估,”墨文放下卷宗,总结道,“袭扰之策,战略目的已初步达成,高句丽疲态渐显。我墨羽提供之情报与特种作战支持,不可或缺。然,高句丽根基犹在,渊盖苏文掌控力未衰,其国内厌战情绪虽滋生,但尚未到临界。未来,此等袭扰恐需持续数年,或待其内部生变,或待我大唐积聚足够力量,方可图那最后一击。我海域网络建设,仍需加强,尤其是对高句丽南岸及与百济、倭国勾连之情报搜集,更为紧迫。”
东方墨静默地听着,目光掠过沙盘上那片象征着浩瀚海洋的蓝色区域,又扫过代表高句丽疆域的模型。这是一场比拼耐力与资源的消耗战,墨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如同隐藏在波涛下的暗流,看似无形,却时刻影响着海面的走势。他深知,每一次“疲敌”成功的背后,都是无数细致入微的工作和不可避免的牺牲。东虏之疲,非一日之功,而这“沧波”之下的暗涌,仍将长久地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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