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殿内,随着萧良娣身孕的确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欢庆气息尚未完全沉淀,便悄然掺杂进了一些别样的味道。极致的恩宠如同最醇厚的酒,初尝令人迷醉,久饮则易迷失本性。萧良娣便是如此。
孕期的种种不适——清晨的呕逆、莫名的烦躁、腰肢的酸软——在她身上似乎表现得尤为剧烈。若在以往,她或许会忍耐几分,或只是私下对采薇抱怨几句。可如今,她知道自己腹中揣着的是太子殿下,乃至整个东宫眼下最金贵的“宝贝”,那份忍耐便如同春日残雪,迅速消融殆尽。
对身边侍候的宫人,她变得愈发苛刻。一日清晨,一名刚留头的小宫女不慎将一盏温度稍烫的安胎药端到她面前,虽未洒出,却已引得萧良娣柳眉倒竖。她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冷冷地瞥了那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宫女一眼,对采薇淡淡道:“这般毛手毛脚,连盏药都端不稳,留在殿内也是碍眼。打发去浆洗处吧,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轻飘飘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小宫女的命运。采薇心中微凛,却不敢多言,只得应下。殿内其他宫人见状,更是噤若寒蝉,行事愈发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便触了霉头。
饮食起居上的挑剔,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菜肴,她总能挑出不是——“这鸡汤火候过了,失了鲜味。”“今日的樱桃毕罗,馅料甜腻了些,吃着心头闷。”甚至有一次,因送来的葡萄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冰镇沁凉,她便赌气将一整盘晶莹剔透的果子拂落在地,碎玉乱滚,汁水横流。李治恰好前来探望,见她眼圈红红,委屈地倚在榻上,问明缘由后,非但未曾责怪,反而笑着安抚:“不过是些果子,爱妃不想吃便不吃,莫要气坏了身子,想吃什么,让御膳房立刻重做便是。”转头便吩咐内侍去严厉申饬御膳房办事不力。
这般无底线的纵容,如同给一簇本就跃动的火苗添上了猛油。萧良娣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那骄纵之气,开始不再仅仅局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按宫规,低位妃嫔每日需向太子妃王氏晨昏定省。以往,萧良娣虽得宠,表面功夫总还是做得周全。可如今,她或是借口“孕期嗜睡,起身艰难”,将请安的时间一推再推,让王氏在立政殿空等;或是姗姗来迟,敷衍地行个礼,便揉着额角称“头晕”,亟待回去歇息。那眉宇间流露出的,并非真正的病弱,而是一种隐隐的、基于身份即将水涨船高的怠慢与有恃无恐。
一次,内府按例将江南新贡的一批极品云雾茶分送各殿。送往立政殿的份额,竟比往年少了三成,而蕙兰殿所得,却明晃晃地超出了良娣份例一倍有余。管事太监赔着笑脸对王氏的心腹解释:“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说萧良娣近日口味清淡,尤爱此茶,且孕育皇嗣辛苦,需多用些好的……”消息传到王氏耳中,她气得当场摔碎了一只最喜欢的钧窑茶盏,碎片混合着茶叶溅了一地。
“好,好一个孕育皇嗣辛苦!”王氏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本宫执掌东宫,恪尽职守,倒不如她躺在床上撒娇卖痴来得‘辛苦’!”然而,怒归怒,她看着满地狼藉,终究还是强压了下去。萧良娣腹中的那块肉,此刻就是最坚固的盾牌,任何明面上的指责与惩戒,都可能被曲解为对皇嗣不慈。她只能将这口恶气死死咽下,暗中吩咐心腹,更加严密地监视蕙兰殿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萧良娣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耐心等待着,等待一个能让她彻底翻盘的时机。
李治并非对萧良娣的变化毫无察觉。有时,他也能从宫人闪烁的言辞或王氏偶尔僵硬的微笑中,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但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及对子嗣的殷切期盼,如同最柔和的纱幔,蒙蔽了他素日敏锐的洞察。他只觉萧良娣是因有孕在身,情绪起伏大了些,娇气了些,无伤大雅,甚至在他看来,这份因孕育他的骨血而生的“小性子”,更添了几分需要他呵护的柔弱。他沉浸在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中,浑然不觉,自己的一次次包容与偏袒,正将身边一个原本只是娇媚的女子,一步步推向恃宠而骄的深渊,也为东宫日后更大的风波,悄然埋下了伏笔。蕙兰殿内,暖香依旧,却已隐隐有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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