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芳苑的灯火通明与隐隐传来的欢快气息,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刺穿着正殿的宁静。太子妃王氏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由心腹嬷嬷为她卸去头上的钗环,铜镜中映出的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明明灭灭,眼底深处是几乎要溢出的冰寒与嫉恨。
“不过是刚入宫的雏儿,殿下便如此厚待,连怡芳苑都赐了下去……”王氏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兰陵萧氏?好大的名头!在本宫面前,也不过是个妾室!”
她猛地一挥袖,将台面上的一支玉簪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伺候的宫人吓得浑身一抖,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那心腹嬷嬷连忙挥手让其他宫人退下,自己上前,一边小心地拾起玉簪碎片,一边低声道:“娘娘息怒!那萧氏不过是仗着家世和几分颜色,得了殿下几分新鲜劲儿罢了。论地位,论与殿下的情分,她如何能与娘娘您相提并论?”
“新鲜劲儿?”王氏冷笑一声,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武媚那个贱人当初不也是凭着几分不同,惹得殿下驻足?如今好不容易按下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更张扬的!本宫这东宫正殿,莫非就是个摆设不成!”
她想起之前因打压武媚而招致青鸾警告的事,心中更是憋闷。那股无名火无处发泄,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娘娘,今时不同往日。”嬷嬷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阴冷,“那武媚无根无基,搓圆捏扁自然随意。可这萧氏……兰陵萧氏树大根深,在朝中亦有不少故旧门生,若做得太过明显,只怕会引来非议,对娘娘声名不利,甚至……可能惊动陛下。”
王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嬷嬷说得对,对付萧氏,不能再像对付武媚那样肆无忌惮。她需要更“体面”、更“高明”的手段。
“你说得对。”王氏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怡芳苑的方向,眼神幽暗,“既然不能明着苛待,那就让她自己‘不懂规矩’,‘德不配位’!”
一个初步的谋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形。
翌日,按宫规,新入宫的妃嫔需至正殿向太子妃行正式拜见之礼。
萧良娣穿着一身崭新的绯色宫装,珠翠环绕,容光焕发地来到正殿。她依旧带着那股未经磨砺的张扬,行礼时虽依足了规矩,但那微微飘忽的眼神和略显急促的动作,透露出她内心的兴奋与并未完全沉淀下来的敬畏。
“妹妹不必多礼,起来吧。”王氏端坐主位,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正妃的雍容微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既入东宫,往后便是姐妹,当同心协力,服侍殿下,恪守宫规,维护东宫体面。”
她语气一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萧良娣明艳的脸庞和过于华丽的穿戴,微笑道:“妹妹年轻,家世又好,想必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只是这宫中规矩与家中不同,一言一行,皆关乎天家颜面。譬如这衣着首饰,虽要合乎身份品级,却也需以端庄雅重为上,过于鲜亮跳脱,恐惹非议,觉得我们东宫不够沉稳。”
萧良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裳,又偷偷瞥了一眼王氏身上那件颜色更为沉静、纹样却更显尊贵的翟衣,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讷讷道:“是,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王氏满意地看到她那一闪而过的窘迫,继续道:“还有,殿下日理万机,处理朝政已是辛劳,我们做妃嫔的,更要体贴圣意,非召不得随意前去打扰。平日无事,多在自家苑中读书习字,修身养性便是。若有不明宫规之处,可随时来问本宫,或请教宫中老人,切莫自作主张,以免行差踏错,损了自身清誉不说,更连累殿下声名。”
这一番话,看似关怀备至,实则是敲打与束缚。既暗示萧良娣衣着不当、举止轻浮,又划定了活动范围,限制了其接近李治的可能,更扣上了一顶“可能连累殿下”的大帽子。
萧良娣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位太子妃娘娘说话弯弯绕绕,不如家中长辈直接,心中略有不适,但对方身份尊贵,她又初来乍到,只能懵懂地点头应下:“臣妾明白了,多谢娘娘提点。”
王氏看着她那副似懂非懂、全无心机的样子,心中冷笑。蠢货就是蠢货,空有皮囊和家世,在这吃人的宫里,迟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好了,你且退下吧。好好熟悉一下宫规,若有短缺,尽管派人来禀。”王氏端起了茶盏,示意送客。
萧良娣依礼告退,走出正殿时,方才的兴奋劲儿消散了不少,心头莫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她觉得太子妃似乎不太喜欢她,那些话听着别扭,却又抓不住错处。
看着萧良娣离去的背影,王氏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对身旁的嬷嬷低声道:“去,把我们的人安插几个到怡芳苑,不必做别的,只需将她平日言行,尤其是任何‘不合规矩’之处,都记下来,适时透露给殿下知道。另外……寻个机会,让她‘偶然’知道,芷兰轩那位武才人,当初也曾颇得殿下青眼,只是后来……”
她未尽之语,充满了恶意的引导。
打压的方式已然改变,从明面的风雪,转向了暗处的绳索与潜移默化的孤立。东宫的正殿之内,暗涌更甚,一张针对新宠的、更为精巧也更为阴险的网,正在悄然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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