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起西凉 第5章 砺剑待发

两日之期，如悬顶之剑，倏忽落定。

冀县太守府议事厅内，烛火跳动的光影映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比硝烟更呛人的凝重。庄霸端坐主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攥着案上那张皱巴巴的牛皮地图 —— 上面每一道用炭笔勾勒的线条，都浸透着斥候的血。二十人的斥候小队，回来的只有十三人，孟平左臂中了一箭，王攀爬断了两根肋骨，此刻正在偏厅疗伤，其余人也个个带伤，脸上凝固的血污尚未洗净。

“子仁，轩辕谷如何？” 庄霸的声音低沉如磨石，第一个问题便直击命脉。这两日，他每念及谷中安危，便彻夜难眠。

庄羽起身回话，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神却异常清明：“父亲放心，谷中已按死令布防。五座工坊尽已熄火，炉渣灰烬都混入溪流冲散；核心匠师、图纸模具、成品兵器已转入最深层的溶洞，洞口用巨石封堵，外层覆以藤蔓泥土，便是飞鸟也难辨破绽。”

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划过陇山西麓的轮廓，语气陡然收紧：“只是…… 叛军游哨已三次抵近谷口外围五里处，昨日甚至有两个散兵闯入了谷口外的野狐峡，若非护卫队反应快，用陷阱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们，恐怕已惊动谷内。现在谷中匠人们虽不敢言，却都攥着工具等着消息 —— 他们需要一场胜仗，稳住心神。”

庄霸喉结滚动，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烛台轻颤：“这群畜生！竟已摸到了轩辕谷边缘！”

“父亲息怒。” 庄凯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地图上的齐寿山，“斥候带回的情报已足够清晰，王国看似势大，实则外强中干。” 他指尖重重戳向主峰皇城梁，“其核心悍匪约五千人，都聚在此处，是王国的獠牙。其余数万之众，多是裹挟的流民、羌胡杂兵，分散在周边山头，看似互为犄角，实则各怀鬼胎，连巡逻都稀稀拉拉 —— 这是他们的死穴。”

姜冏接过话头，指着地图上一处背阴的山坳：“更关键的是，王国的粮草囤在此地。守粮的不过百余人，且多是老弱，想来是仗着地势隐蔽，又离主力大营不远，便放松了警惕。此乃天赐之机。”

庄霸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最后定格在地图上那片密密麻麻的叛军营地，沉声道：“王国想必已经加强了巡逻，说说看，怎么打？”

庄凯上前一步，指尖如剑，在地图上划出三道凌厉的弧线：“儿臣请用‘中心开花’之计！”

“第一，奇兵斩首。” 他指向皇城梁后山的几条细线，“斥候探明，后山有三条采药人走的险径，虽陡峭难行，却可直达主峰。儿臣愿率五百死士，携钩索强弩，趁夜攀援而上，清除沿途暗哨，潜伏至王国大帐附近。”

“第二，正面佯攻。” 他指尖转向通往主峰的主道，“姜功曹可率主力步卒，于黎明时分大举强攻，擂鼓震天，弓弩齐发，摆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主道的架势。王国见正面告急，必调集主力死守，届时其大营空虚，正是奇兵动手之时！”

“第三，内外夹击。” 他的指尖重重落在王国大帐的位置，“待正面激战正酣，儿臣率死士从大营侧后杀出，直扑王国中军！同时发射信号火箭，正面大军见信号则攻势加倍，令贼兵首尾不能相顾，军心必乱！”

姜冏眼中精光一闪，上前补充：“大公子此计如利刃破甲，在下愿再加一策 —— 釜底抽薪！” 他指向粮草囤积点，“可遣一支千人锐士，由熟悉地形的老兵带领，趁正面激战之时，绕行至背阴山坳，以火油火箭焚其粮草。数万贼兵，一旦断了粮，不战自溃！”

庄羽轻叩折扇，接口道：“兄长与姜功曹之策，刚柔并济。那儿臣愿再添‘疑兵’一环。” 他指向齐寿山周边的村落，“陇山乡民受王国劫掠之苦久矣，臣已联络各村耆老，约定大战当夜，让乡民壮丁在叛军各分散营地外的山林中，多燃篝火，擂动皮鼓，齐声呐喊。叛军本就是乌合之众，见四面火光人声，必以为被大军包围，不敢轻易驰援主峰，甚至可能自相践踏！”

三人计策环环相扣，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王国死死罩住。庄霸看着地图上的攻势推演，胸中郁气一扫而空，猛地拍案而起，声震屋瓦：“好！你们三人献出五策的环环相扣，纵使王国匹夫有三头六臂，终将也难逃我庄氏之刃！”

他目光如电，扫过三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庄凯！”

“在！” 庄凯挺胸而立，甲叶轻响。

“你率五百死士，为我庄氏尖刀！人选由你亲自挑，必须是能攀绝壁、能潜暗夜、能一刀封喉的狠角色！最好的轩辕刀、最强的擘张弩、最韧的麻绳钩索，尽数给你！两日内，把后山那几条险径的每一块石头都刻进骨子里！我要你在黎明时分，像一道闪电，劈进王国的心脏！”

“诺！”庄凯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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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在！”姜冏躬身应道。

“你统四千步卒、千名弓弩手，为主力正兵！正面佯攻要够凶够猛，让王国觉得你要踏平他的大营！焚粮队由你亲自点将，选最精于夜袭纵火的好手，记住，不求斩将，只求焚尽粮草！火油、火箭，要多少给多少！” 庄霸顿了顿，加重语气，“你的鼓声，要让整个齐寿山都听见！你的火势，要烧红半边天！”

“末将领命！” 姜冏的声音沉稳如岳。

“庄羽！”

“孩儿在！” 庄羽收起折扇，神情肃然。

“你坐镇中枢，协调各方！乡民的疑兵要布置得恰到好处，既不能太早惊动贼兵，也不能太迟错失时机！轩辕谷的防御绝不能松，要让李匠头他们知道，外面有咱们在，他们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 庄霸看着次子，眼中带着期许，“整个战局的节奏，就握在你手里。”

“孩儿明白！” 庄羽的声音清亮而坚定。

“此战！” 庄霸环视三人，目光如燃，“不是寻常剿匪，是护我庄氏命脉，是让天水百姓看看，我庄霸敢打！能赢！两日后，只许胜不许败！”

“诺！” 三人齐声应和，声浪撞在屋顶，震落几片灰尘。

议事厅外，秋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却吹不散弥漫在冀县上空的肃杀之气。

庄凯直奔军营，从三千新兵与庄氏家将中，挑出了五百人。这些人要么是曾在羌地杀过狼的猎户，要么是能徒手攀上城墙的悍勇之辈，个个眼神里都带着一股不怕死的狠劲。庄凯亲自督训，在营后仿照齐寿山后山的地形，堆起土坡，架起绳索，让他们日夜演练攀援、潜行、无声搏杀。他给每人配发了一柄轩辕刀，一张短弩，一壶淬了麻药的弩箭 —— 这些是他们潜入敌后的底气。

“记住，” 庄凯站在队伍前，刀疤在阳光下格外狰狞，“你们是影子，是毒蛇。不到动手那一刻，连呼吸都要藏起来。”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叠麻纸，“这是齐寿山的详图，每个人都要背下来，烂在肚子里。出发前，把家书留下，我会派人送到你们家里。”

五百死士默默接过麻纸，没有人说话，只有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

姜冏的营盘里，更是热火朝天。他将四千步卒分成三队，轮番演练攻山阵型：第一队举盾在前，第二队持矛在后，第三队弓弩手压阵，配合着鼓点进退，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焚粮队的训练则在夜间进行，他让人在城外搭了几个草垛，模拟粮仓，让士兵们练习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泼洒火油、射出火箭、然后迅速撤离。火光映着士兵们黝黑的脸庞，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战意。

庄羽的身影则穿梭在冀县城外的村落里。他带着几个亲信，挨家挨户拜访，将庄霸的承诺告诉乡民：“杀了王国，你们被抢走的粮食、牲畜，庄氏十倍赔偿！” 乡民们本就对王国恨之入骨，此刻见太守府动了真格，纷纷响应，青壮年们扛着锄头、背着弓箭，在庄羽的安排下，熟悉着各自负责的山头与信号。

轩辕谷中，李匠头正带着匠人们打磨兵器。当庄羽派去的人带回“两日后决战”的消息时，谷中先是一阵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一个年轻的学徒摸着刚出炉的轩辕刀，兴奋道：“等打赢了，咱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开炉了！” 李匠头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却笑着骂道：“小兔崽子，好好磨你的刀！等公子他们凯旋，咱们得给他们铸更好的家伙！”

两日后，夜幕降临。

冀县城门悄然打开，庄凯带着五百死士，背着绳索弓弩，消失在通往齐寿山的夜色中。紧随其后，姜冏的主力大军分为两队，一队向着齐寿山主道潜行，一队绕向背阴山坳的粮仓。

庄羽站在城头，望着远处齐寿山的方向，手中紧攥着一枚信号箭。秋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也吹动了整个天水郡的命运齿轮。

轩辕谷的炉火虽熄，冀县的刀锋已亮。

一场决定庄氏未来、牵动天水安危的血战，即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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