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宫最深处,水晶的光芒早已被彻底摒弃。这里是一片天然形成的海底石窟群,未经任何雕琢,岩壁上覆盖着亿万年沉淀的幽暗矿物质,闪烁着星星点点、冰冷而非凡的微光。石窟中央,并非宫殿或碑文,而是一池仿佛凝固了万古时光的——血髓。
池水并非液态,更像是一种粘稠的、缓慢蠕动的暗金色胶质,表面不时泛起古老符文的涟漪,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威严、沧桑、痛苦与永恒守护意念的磅礴气息。这便是龙族真正的禁忌秘地——“祖血归源池”。唯有龙王特许,或身负重大使命且血脉得到初步认可的龙族,方可踏入。池边矗立着九根粗大的、铭刻着洪荒龙纹的漆黑石柱,石柱顶端,幽蓝色的龙息之火静静燃烧,照亮着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
小白龙敖烈,此刻便站在这归源池边。他已褪去太子华服,仅着一身贴身银鳞软甲,勾勒出挺拔而略显紧绷的身形。银发被简单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紧盯着池水的银白龙瞳。掌心那个逆鳞印记微微发烫,与池中那暗金色血髓产生着清晰的共鸣,牵引着他的血脉,也压迫着他的心神。
在他身侧,站着的不再是龙王敖广。敖广因先前损耗过甚,加之需稳定龙宫内外因“坠龙渊”之变和封印秘密揭开而产生的暗流,已无法亲自主持这更深层次的传承仪式。代替他的,是一位几乎从不踏出此地的龙族老者——烛阴长老。
烛阴长老身形佝偂,披着一件仿佛由深海阴影织就的宽大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干瘪的下巴和几缕如同枯海草般的灰白长须。他手中拄着一根虬结如龙骨的木杖,杖头镶嵌着一枚毫无光泽、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龙珠。他存在的岁月远比敖广久远,乃是龙族硕果仅存的、亲身经历过上古末期动荡的活化石,常年镇守于此,守护着祖血归源池,也守护着龙族血脉最核心的秘密。
“逆鳞已烙,血脉初醒。”烛阴长老的声音嘶哑苍老,如同两块锈蚀的龙骨相互摩擦,“然欲为‘钥匙’,引路‘源’门,调和‘石’与‘德’之力,你体内这点微末祖血,远远不够。”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兜帽阴影下的目光落在敖烈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万古般的冷漠与苛刻:“祖龙陛下遗留之力,浩瀚如星海,深沉如归墟。你所得,不过沧海一粟,且驳杂不纯,充斥着你这小辈的怯懦、怨愤与不成熟的守护执念。以此等血脉为‘枢纽’,无异于以朽木为梁,未及负重,便先自溃。”
敖烈抿紧嘴唇,没有反驳。烛阴长老的话虽然刺耳,却直指他内心的真实。唤醒血脉时的悲愤与不甘,对父王隐瞒的怨怼,对族群命运的痛苦,这些情绪确实与血脉中那纯粹、古老、只余守护与牺牲的祖龙意志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他目前并不稳定的力量状态。
“请长老指点。”敖烈躬身行礼,语气郑重。
“指点?”烛阴长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血脉之路,无外人可指点。唯有直面‘源血’,承受其力,洗涤其杂,融汇其神,方可得其真髓。此池中血髓,乃历代龙王与部分自愿献祭的先祖,在生命尽头或承受侵蚀至无法逆转时,剥离出的最精纯祖血本源与部分神魂烙印汇聚而成。它承载着龙族守护‘源之门’的全部记忆、意志、乃至……痛苦与代价。”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那缓慢蠕动的暗金色池面:“跳进去。沉下去。放开你那可怜的心防与浅薄的自我意识,让‘源血’冲刷你的每一寸血脉,每一缕神魂。去‘经历’万古以来每一位先祖的抉择与牺牲,去‘感受’封印每一次波动的细微震颤,去‘理解’‘虚无’侵蚀带来的、足以令星辰寂灭的冰冷与空洞。然后……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守护’之意,将其烙印于血脉最深处,与祖龙陛下的意志共鸣,而非仅仅被其同化。”
“记住,”烛阴长老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你若在其中迷失,被历代先祖的痛苦与绝望吞噬,被‘源血’中残留的‘虚无’污染同化,那么,你的肉身将化为池底枯骨,你的神魂将成为这池血髓中一道新的、微弱的哀嚎。龙族,不缺一个失败的太子。”
敖烈身躯微微一震,银白的龙瞳中闪过一丝凛然。他明白,这不是考验,这是一场真正的、不成功便成仁的蜕变。没有退路。
他再次看向那暗金色的血池。池面映不出他的倒影,只有无尽的、涌动的古老与沉重。掌心逆鳞印记的灼热感愈发强烈,仿佛在催促,也仿佛在警告。
没有豪言壮语,敖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充斥着浓郁血气与古老威压的空气,向前一步,纵身跃入池中!
“噗通——”
没有水花四溅的声音。那粘稠的血髓仿佛拥有生命,瞬间将他包裹、吞没。刺骨的冰冷与灼热的刺痛同时袭来,那不是**的感觉,而是直接作用于血脉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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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在镇海碑前强烈百倍、清晰百倍的信息流、情感流、意志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暴地冲入敖烈的意识!
不再是旁观者的“看到”与“听到”,而是亲身体验:
——他“是”那位自愿剥离血脉、魂化阵眼的先祖,感受着生命力与自我意识一点点被封印抽离、融为冰冷规则的剧痛与坦然……
——他“是”某位龙王,日夜坐镇龙宫核心,神魂与封印网络紧密相连,清晰地“听”着“源之门”另一侧那永不停息的、空洞的吮吸与呢喃,感受着侵蚀之力如跗骨之蛆般一点点啃噬龙魂,却依然要调动四海之力,维持封印运转的极致疲惫与坚守……
——他“体验”到“虚无意志”渗透时,那种万物褪色、意义消散、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开始模糊崩解的极致恐怖……
——他也“感受”到,在无尽牺牲与痛苦中,那股始终未曾熄灭的、源自祖龙陛下、流淌在每一滴龙血中的、对“生”的眷恋,对“守护”的执着,对后代子孙那深沉而无言的期许……
痛苦、绝望、恐惧、坚守、牺牲、眷恋、期许……无数极端对立的情感与意志,如同最狂暴的熔岩与最酷寒的冰风暴,在敖烈的意识中疯狂对撞、搅拌!
“呃啊——!”现实中,沉入血池的敖烈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吼,身体在粘稠的血髓中剧烈抽搐、挣扎。银色的龙鳞片片凸起又收缩,皮肤下血管贲张,仿佛要爆裂开来。他的面容扭曲,时而浮现先祖赴死时的悲壮,时而显露被侵蚀时的狰狞,时而又是属于他自己的、稚嫩却倔强的痛苦。
烛阴长老静立池边,兜帽下的阴影毫无波动,唯有手中龙骨木杖顶端的漆黑龙珠,微微流转过一丝幽光,似乎在默默监测着池中的一切。
“坚守‘你’是谁。”苍老嘶哑的声音,穿透血髓的阻隔,直接传入敖烈近乎崩散的意识深处,“万般经历,皆为养分,非是归宿。祖龙意志是火炬,照亮前路,非是取代你的灵魂。找到你的‘逆鳞’——那不可触碰、不容侵犯、誓死守护的核心信念!以此为核心,重构你的血脉!融汇,而非被淹没!掌控,而非被同化!”
“我……是敖烈……东海龙宫三太子……我是……龙!”混乱狂潮中,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属于敖烈自身的意念,如同暴风雨中颠簸小舟上的灯火,顽强地亮起、闪烁。
他不再抗拒那浩瀚的祖龙记忆与意志,而是尝试去理解、去共情,却又牢牢锚定“敖烈”这个自我认知。他开始有意识地引导那些冲刷而来的力量,不是任由其破坏,而是尝试以其为材料,以自身意志为模具,重新锻造血脉,洗涤其中因怨愤、恐惧而产生的杂质,强化其中源自本心的守护信念。
池中血髓的蠕动愈发剧烈,暗金色的光芒开始向敖烈身体汇聚。他掌心的逆鳞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银光,这银光不再仅仅是与祖血共鸣,更开始反过来,如同心脏搏动般,将一股股经过初步“消化”和“转化”的、更为精纯且带上了敖烈自身意志印记的祖龙之力,泵送回血脉深处,泵向四肢百骸,甚至隐隐与池外那九根石柱上的龙息之火产生微妙的能量交换。
蜕变,在极致的痛苦与凶险中,缓慢而坚定地进行着。
祖龙血脉为其二。
而真正能承载“钥匙”之重的血脉,正在这古老的血髓归源之地,经历着烈火焚身、寒冰淬魂般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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