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了锁魂岛,轮回海的浪涛竟变得温顺起来。先前墨色的海水褪成了淡金,阳光洒在浪尖上,像碎金在流动,偶尔有白色的海鸟掠过船舷,叫声清亮,再没有半分岛屿上的阴寒。
阿芷趴在船边数着浪花里的光点,那些是从锁魂阵里解脱的魂灵所化,正顺着洋流往远处飘。两生草缠在她手腕上,草叶上的小白花频频点头,像是在与光点道别。“吴仙哥哥,你看它们飞得好轻快。”她回头朝吴仙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就像张木匠说的,真的回家了。”
吴仙握着念归幡站在船头,幡面上的星辰纹路在海风里轻轻起伏,景帝的虚影偶尔会在星纹中一闪而过,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能感觉到幡身与轮回海之间的呼应,像是有无数条无形的丝线,一头连着海中漂流的念想,一头系着远方的归途。
“这海好像认得出幡子。”张木匠蹲在船尾修补木鸢,之前的激战让木鸢翅膀折了一角,他用随身携带的桃木胶一点点粘好,“刚才有个浪头过来,明明看着要打湿船板,到了幡子底下就绕开了。”
墨渊擦拭着镇山链,链环上的流云纹路还残留着本源树的气息,触之温润。他闻言抬头望向吴仙手中的念归幡,若有所思:“三百年前,我师父曾说过,轮回海的尽头有‘引航星’,能照见魂灵的归处。只是后来锁魂阵起,怨气遮天,引航星便再没出现过。”他顿了顿,看向吴仙,“你这幡子,或许能唤回星辰。”
黑袍修士坐在船舷边,指尖抚过剑鞘上亮起的剑兰花纹。自师父的残魂归入洪流后,他眼中的阴郁散去不少,偶尔会对着海面出神,青火在他掌心明明灭灭,却再无半分戾气。“引航星……”他低声重复,“我师父也提过,说那是天地对‘不忘’之人的馈赠。”
吴仙低头看着幡面,星纹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一片灯火通明的港口,无数艘白帆船泊在岸边,船帆上绣着各式各样的印记——有的是家书,有的是信物,还有的是模糊的人脸。画面转瞬即逝,却让他心口一暖。
“快到了。”他轻声道,指着前方海平面,“望归港的轮廓已经显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海天相接处,隐约浮现出一片黛色的陆地,陆地边缘泛着淡淡的白光,像是被一层光晕笼罩。随着船不断靠近,港口的模样渐渐清晰:码头是用温润的白玉石铺成的,没有寻常港口的喧嚣,只有三三两两的身影在岸边伫立,他们的身形半透明,却带着平和的气息,正望着海面,像是在等待什么。
船刚靠岸,就有个提着灯笼的老者迎上来。老者穿着粗布短褂,步履稳健,腰间挂着一串贝壳风铃,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到吴仙手中的念归幡,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对着吴仙深深作揖:“盼了三百年,总算盼来带‘念归’的人了。”
“老丈认得这幡子?”吴仙扶起他。
老者摸了摸胡须,指着岸边的白帆船:“这些船,都是‘等’出来的。”他指着一艘帆上绣着桂花的船,“那是城西卖糖糕的李婶,她女儿远嫁他乡,临终前还念着家门口的桂花树,李婶就守在这里,用念想撑出这艘船,等着女儿的魂灵认得回家的路。”
又指向另一艘帆上刻着剑痕的船:“那是前镇的王镖头,年轻时护送商队丢了性命,他儿子总说没跟他学完最后一套剑法,每日对着港口练剑,这船就慢慢显形了。”
张木匠听得眼睛发直,伸手碰了碰最近的一艘船,船身竟泛起温暖的光,映出他归真山木屋的模样。“这……这是俺家?”他声音发颤,“俺娘总说,等俺回去就给俺蒸槐花糕……”
“念想越真,船帆越亮。”老者叹息,“可三百年前锁魂阵起,怨气挡住了引航星,好多船都困在了这里,帆子越来越暗,守船的人也快撑不住了。”他指着港口尽头的一座灯塔,灯塔顶端的火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那是‘望归灯’,靠无数人的念想吊着,灯一灭,这些船就再也开不出去了。”
吴仙抬头望向灯塔,果然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坚韧的灵力从灯芯处传来,像是无数根细线拧成的绳索,正被什么东西一点点磨断。他握紧念归幡,幡面上的星纹忽然亮起,与灯塔的火光遥遥呼应。
“有人在啃噬念想。”墨渊祭出镇山链,链环在空中划出金光,“是噬魂针的气息,比锁魂岛上的更隐蔽。”
话音刚落,港口边缘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只见一艘绣着莲花的白帆船正在消融,船帆上的莲花图案变得漆黑,像是被墨汁浸染。一个穿着素裙的女子虚影在船边哭喊,她的身影正变得透明,“不要……我还要等我夫君从战场回来……”
“是蚀念虫!”老者脸色大变,从怀里掏出一把海螺壳,猛地吹响。海螺声苍凉悠远,却挡不住那些从地底钻出的黑色小虫——它们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正成群结队地爬向那些白帆船,所过之处,船帆上的印记纷纷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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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破苍穹问天请大家收藏:()破苍穹问天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黑袍修士青火骤起,化作一道火墙挡在蚀念虫身前,火焰灼烧虫群的声音像是烧着了毛发,刺鼻难闻。“这些虫子以念想为食。”他剑眉紧蹙,“背后一定有人操控。”
吴仙没有贸然出手,他将念归幡往空中一抛,幡面展开,星辰纹路如活过来一般流转。那些被蚀念虫啃噬的白帆船忽然震动起来,船帆上褪色的印记重新亮起,与幡面的星纹相连,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网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李婶在桂花树下晒糖糕,王镖头教儿子练剑,素裙女子在莲花池边缝嫁衣……
“原来望归港的船,靠的不是执念,是‘记得’的温度。”吴仙轻声道,指尖凝起光刃,这一次,光刃中不仅有本源树的气息,还融入了念归幡的星力,“这些虫子吃得了印记,吃不掉人心底的热乎气。”
他将光刃掷向灯塔,光刃穿过蚀念虫的虫群,落在灯塔顶端的灯芯上。灯芯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飞出无数星辰般的光点,落在每一艘白帆船上。被光点触及的蚀念虫纷纷化作黑烟消散,那些原本半透明的守船人影渐渐凝实,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引航星……真的亮了!”老者望着天空,激动得老泪纵横。众人抬头,只见原本阴沉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无数星辰从中涌出,在港口上空组成一条璀璨的星河,星河的尽头,正是轮回海的深处。
白帆船们像是听到了召唤,纷纷扬起风帆,顺着星河的方向缓缓驶离港口。素裙女子的船重新绣上了莲花,她站在船头,对着岸边挥手,身影渐渐融入星光。张木匠看着那艘映出归真山木屋的船,对着它用力点头:“俺娘肯定在船上等着俺呢。”
墨渊的镇山链缠绕上最后几只漏网的蚀念虫,链环金光闪烁,虫群瞬间被净化。他看向港口深处,那里有一处黑气缭绕的洞穴,“虫巢在那里。”
吴仙收回念归幡,星纹中的景帝虚影对着他微微颔首,像是在赞许。他迈步走向洞穴,阿芷的两生草自动缠上他的手腕,草叶上的白花散发着清冽的香气,能驱散黑气。“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都该明白,念想不是可以随便糟践的东西。”
洞穴深处,一个穿着灰袍的修士正跪在石台前,石台上摆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罐口不断涌出蚀念虫。他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脸上满是疯狂:“凭什么他们能靠着念想留名?凭什么我的师父就该被人遗忘?我要让所有人的念想都变成灰,这样就没人记得他当年的失败了!”
吴仙看着他,忽然想起玄衣人。又是一个被执念困住的人,只是这一次,他选择的不是留住,而是毁灭。“你师父若知道你用他教的术法做这种事,才会真的失望。”吴仙举起念归幡,幡面的星光照亮洞穴,“记得不是为了比较,是为了带着那些好的,继续往前走。”
星光涌入陶罐,罐中的蚀念虫发出哀鸣,纷纷化为光点。灰袍修士瘫坐在地,看着石台上浮现出一道虚影——那是个温和的老者,正对着他摇头叹息。“师父……”灰袍修士泣不成声,虚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化作一道光融入他的眉心,他身上的黑气瞬间消散。
洞穴外,望归港的灯火越来越亮,最后一艘白帆船也驶入了星河。老者将腰间的贝壳风铃解下来,递给吴仙:“这是‘归音铃’,带着它,无论走到哪里,望归港的船都能认得你。”
吴仙接过风铃,铃铛轻响,与念归幡的星纹相和。他望向东方的朝阳,那里的海平面上,似乎有新的帆影正在升起。
“下一站,去看看那些被念想滋养的地方,是不是真的能开出花来。”他转身对众人笑道,海风扬起他的衣袍,念归幡的星光照亮了前路,像是有无形的航标,指引着他们驶向更遥远的轮回深处。
阿芷的两生草在风中轻摇,草叶上的红线与星河相连,仿佛在说:只要记得,归途就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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