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女使来时虽静悄悄,但毕竟是乘了官驿车马,有心之人早早留意她的行踪,再加上林娴推波助澜,卖弄自家与将军府的关系,就算先前讥讽翠姑被郁青临逮了个正着,可她们脸皮厚如城墙,又仗着‘法不责众’,南燕雪若要一棍子都打过来,泰州官场上也就没几个能站着得了,所以还是送了名帖说要来拜会。
门房原本要将这些名帖掷出去的,但骆女使拦了拦,道:“将军是做大事的人,不必揪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同她们费心打交道,可人活在世,一日三餐的,每日张罗的也就是那点子芝麻绿豆。”
这些官夫人叫翠姑头疼,但在骆女使看来只是小菜,又道:“往后你们都要在泰州长住,场面上的事情咱们在场面上就了结了,不能一味往外推,得料理好了才能清清静静过日子,否则不知道哪个黑心的小人,明里暗里使点绊子,岂不恶心人了?”
翠姑不是不懂,只实在说不来那些场面话,也做不来那些场面事。
“您瞧瞧,我这双手伸出去像个耙子,我这张脸一碰脂粉就觉腻味,我这嗓子高声惯了低不下去。
可我不觉得自己这样不好,更不觉得跌份丢脸。
那天将军说给我和老范买了间宅子,就在附近,抬抬脚就到,带两个下人一并住进去,我连脸都用不着自己洗了。”
翠姑摇了摇头,捏开两个核桃搁到骆女使手心里,“可我不喜欢。
我和老范在一块这么些年了也没个孩子,可能是老天爷知道我们已经有够多孩子了,我就愿意天天同他们在一处,替他们张罗吃喝,只有这样才安心,才踏实。”
骆女使听得动容,伸手摸了摸翠姑的脸,翠姑愣了愣,眼圈微红。
“我晓得,这也是难为你了,”
骆女使已经教了余甘子几日,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都觉得这姑娘漂亮聪慧,心思通透,不由得叹道:“若是余甘子能留住在将军府,又能言语,我瞧着这些打发人的事,她肯定信手拈来。”
“她还是个孩子,可怜得很,好不容易才得几日安生,哪里好叫她去同那些笑面虎周旋啊。”
翠姑道。
骆女使笑了起来,拍了拍翠姑粗糙的手,道:“怜她的人才会觉得她可怜呢。
这丫头心性没你想的软弱,又是个从虎狼窝里出来的,她只是年岁太小了,活得太累了。
如今到了将军的羽翼下,过上些松快日子,也就不会整日战战兢兢了。”
翠姑点点头,道:“也是。”
“既这样,那不如请郁郎中前来同我一起招待诸位夫人?”
南燕雪若是个男子,自有夫人执掌中馈,这些女眷间的事哪里还用得着她操心?
但身为女子又怎么了?宁德公主替皇家办妥的事情比她那些个不得用的兄弟要多多了。
“郁郎中?”
翠姑不知道骆女使为什么会有这个提议,有些奇怪地说:“他虽周到得体,可毕竟是男子。”
“有时候是男是女不打紧,又不是独处一室,要紧的是这身份。”
骆女使有双见惯世情的眼,男女之情尤甚,只觉得自己一瞅一个准,郁青临必是那紫绡帐中,红藤席上的玉人儿。
‘身份?’翠姑想了一想,以为骆女使指的是郁青临毕竟是读书人,而读书人都是能用那些好听话骂人回嘴的,想起郁青临在人前替自己说的那几句话,真叫句句入耳,翠姑笑了起来,道:“也行,就是能者多劳。
他又不怎么花销的,将军更不知要如何赏他了。”
听得这一句,骆女使忽然眼睛一亮,声音也尖脆起来,道:“哎呀,她自有赏他的法子,你就别操心了,操心操心自己同校尉吧。
*”
翠姑叫骆女使攮了一拳,捂着胳膊不解地看着这个莫名有股兴奋劲的老太太,犹疑道:“那,那好吧。
她们说八月十四那日会来拜访,瞧这些名帖,厚厚一堆都能缝成书了。
就劳烦您带着郁郎中应对一番了,我会让人开东门叫她们进来,免得冲撞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