雫 第390章 荧光大典（二十八）

夜间21时14分，雷鸣渐息，大雨依旧瓢泼。

不起眼的林间泥道，一湾湾水洼开满涟漪，倒映出一道染血的身影。

余欢迅速踏过泥泞，满身兽血在经过雨水冲刷后腥味已有所减淡，然而大部分污血仍然死死黏连在他的身上，固执的很。

哗哗哗哗啦……

——星星闪闪、发光，

——月儿、弯弯明亮。

——夜空点缀，星芒……

啪啪啪啪、咕咕咕……

“……”余欢逐渐放慢脚步，姿态由跑到走，身影最后停在了菲谜丝草地边。

哗哗啦哗哗啦……

——……萤火围绕的地方，

——春花，给予安详……

大雨里传来沙哑的歌声，“抑扬顿挫”地唱着圣威尔人尽皆知的春日童谣，声音嘲哳难听，如同鬼哭狼嚎。

然而此时，天上既没有闪闪发光的星星，也没有皎洁清明的月光，至于萤光和春花，也早就死在了大雨刚降临的时候。

因而现在，这首童谣显得极为诡异，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余欢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视野远方，他看见……

菲谜丝草地，昏朦视线的尽头，一道模糊身影垂着双臂，抬头望着天空，挺拔站在大雨里，正在用嘶哑的声音费力歌唱着。

他的语气温柔，声音却无法同步柔和，那人撕扯快要坏掉的嗓音唱道：

——无恙，无恙……

——风儿用手、抚摸。

唱着童谣的同时，身影举起右手，接住自空中降下的雨水。

——荡漾，荡漾……

——直至孩子进入、梦乡。

唱罢，那身影转过头，精准到几乎毫无差错般，双眼直直望向了大雨中驻身停留的余欢。

那是一双悲伤到极点的眼神。

余欢与那两只眼睛对视，随即沉默着，一步步朝向菲谜丝草地的中央走去。

咕——

余欢一脚踩进草地，和精灵少年在相隔五米左右的位置停下身，与他面对面注视。

“没想到，半路还能杀出个程咬金来。”他冷漠说道。

“我的嗓子有问题，很抱歉，出丑了。”

精灵少年用手按住喉咙，脸上露出笑容，冷暖色调各异的眼睛中慢慢出现了两抹光亮。

“……”余欢沉默地注视着他，并没有把握着匣子的右手藏到身后。

精灵少年面带微笑，也回应了余欢的注视，也没有问那只翠绿匣子的事情，只沙哑着嗓音盈盈说道：

“你似乎很惊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呵呵，如果我说，这是……命运的指引，你会相信吗？”

余欢并没有回答精灵少年的义务，眼神冰冷地向后退了一步，草地上的雨水瞬间化为半径五米的天蓝水镜。

精灵少年不以为意，似乎并不在意余欢表现出的警惕与威胁，用诗情画意的口吻自顾自地讴歌：

“今夜的雨、像一场无拘无束、自由放纵的高歌……我的心里、有了无法压抑的情感，它在催使我迈入大雨，孤独歌唱，伤怀逝去之人。”

“这不是一场美丽的雨。”余欢淡淡说道。

少年对他点了点头，没作出他的评价，而是向余欢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相信，命运在指引你我吗？”

“命运的指引……？”

绯色的瞳眸瞬间一凝，余欢看见，精灵少年的身边突然开始刮起深绿的旋风，天上的大雨纷纷刮进气流旋涡，化为苍色湿流。

余欢右手向前一挥，地面倒映的水镜里一连串升腾起无数水珠，陡然冲向精灵少年。

咚——！

余欢用魔法给出了回答。

大片水珠在苍色旋涡里爆炸，从气流涡眼向四面八方溅飞出去的水滴，在下一个瞬间，像是拥有理智般，从空中各个位置绕过旋涡，飞冲向精灵。

“呵……好灵活的魔法。”

精灵少年低笑一声，从正前方卷起的旋涡里抽出多条气流，紧急组成屏障，及时挡住了余欢的魔法。

余欢毫不惊讶，依然立在原地，透过风墙观察拦路的精灵。

他心里对精灵的实力已有了模糊的评估。

咚咚咚——！

像浪花拍打礁石，源源不断的水球自地升起，连同尚未降落的雨水裹成一团，向不断破损而又重构的风墙集火。

苍色的气流旋涡即将被抽离殆尽，遭受无穷无尽的持续攻击，护着精灵少年的风墙也渐渐变矮变薄，恢复赶不上破损，变成了一堵断壁残垣。

‘C级冒险者而已。’余欢在心中轻蔑地评价道。

想要在德里沃堆满血肉的阴影里生存或成事，厮杀是永远绕不过的定题。

“雨夜的巡游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精灵少年直勾勾盯着余欢，而后，抬起头遥望夜空，好像在等待什么。

他放下维系魔法的右手，任最后一面风墙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我感觉……它要来了。”精灵少年说道。

‘什么……要来了？’余欢摸不清精灵的主意，却也依然在心中给自己上了一条防火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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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雫请大家收藏：()雫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他聚集起环境里满溢的元素，准备好即将对精灵少年的防御给出最后一击。

“别急着进攻，自负的人类啊，抬头看看天空。”

精灵望着黑夜里的天空，茫茫雨幕里，只有雨水的丝线布满世界。

突然——

天空的混沌被一道雷光撕裂，惨白的光亮一瞬间照亮天地。

轰！

“什么？！”

余欢意识到什么，猛然纵身向后跃起，同时低头看向地面。

滋滋滋——

天上的雷电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像是被牵引着，刹那间精准劈向菲谜丝草地。

电光急剧传播，连接水面，同时间余欢身下布设的水镜，其表面也整个的被电流侵袭播散。

这时，滞留在空中的余欢迅速展开水罩，企图用水罩将电光牵引到别处。

然而，闪电的速度完全不是余欢的反应所能跟上的，他的瞳孔震颤一下，像针尖般猛地收缩，先是一阵剧痛卷袭余欢全身，随即就是引人抽搐的痉挛和麻痹感。

他下落到草地上，弯腰撑住身体，呼吸渐而急促，一口一口地喘着气。

刚经历过在地底屠杀猛兽的余欢，体力和心神本就已经有了剧烈的消耗，此时的麻痹，让他头脑里变得更加缓慢昏沉。

“如何？”

精灵少年挑衅般向后弯了弯手指，滋啦啦的电流任由他的心意刺向余欢。

“唔——噗！！咳咳咳咳——”

下一刻，精灵少年忽然弯下身体，面朝向地面剧烈咳嗽。

一条条血丝从他的咽喉飞落到水洼里，漂浮在水层表面，悬浮漫游。

精灵少年的额头流出密密麻麻的汗液，魔法的剧烈消耗加快了他的体力流失，还有咽喉上针扎血肉的痛苦。

他晃了晃脑袋，摇摇晃晃抬起头，却看见刚吃了一亏的余欢在向他一点点走近。

“看来、你我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啊。”精灵少年惨笑着。

他的声音在大雨里几乎小得快要被淹没。

余欢身边萦绕起美丽的水流，像埋藏深海的明亮光环，不停为余欢提供治愈。

“魔力吗？哈哈……人类啊，你原来也有底牌啊……”

余欢来到他的面前，就像二人刚见面时那样的冰冷表情，口中吐出没有温度的话语：

“你相信命运吗？”

“哈哈哈哈哈！！”精灵少年咳出几条血丝，突然大笑起来。

他弯着腰扼住自己的喉咙，仰起头，笑容极度嘲讽：

“人类啊！我才是提问者，而你，却这样、傲慢！”

“……”余欢看了他几眼，从他身侧走过。

二人背对着背，距离正在拉远。

“也无妨。”精灵少年伤怀，仰头望天，任雨水瓢泼在面容上，像泪水从眼侧滑落。

他一字一顿，满怀痛苦：

“鲁弥，也就是我，相信……命运。”

“……”余欢停下脚步。

精灵少年鲁弥给出的回答其实令余欢很惊讶，他没有猜到少年居然真的会给出这个答案。

或者说，这不是余欢想要听到的答案，更非他内心深处所认可的答案。

他隐隐觉得，心在刺痛。

“命运指引你的，不是你必然会拥有的结局。”余欢回过头，身边亮起一颗红点。

红点迅速化成一柄血枪，指向鲁弥后背心脏的位置。

“我可以现在就让你在这里死亡，你觉得，这是变数……还是命运使然？”

“哈哈哈，那有什么关系呢？人类啊，你不懂我的话。”鲁弥呜咽，“有些事情从开始起，就已有了既定的、结局！与你是否制造变数无关。”

余欢凝视他的背影，双手一握，血枪瞬时刺出。

嘶……

血枪划过鲁弥的身边，在草地上刺出猩红的血洞。

余欢沉下目光，声音满是疲惫：“你浪费了我的时间，这几分钟的偶遇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并非偶遇。”鲁弥声音越来越低，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在一点点走远。

“所以，你的答案呢？”

鲁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余欢早已迈出了他所勉强能听到那破碎声音的范围。

“……”

轰——

咚咚！！

雷雨交加之夜，当闪电划破夜幕的第十七次后，异瞳的精灵独自仰躺在大雨里，久久望着夜空。

命运的恒星不存在于这样的夜空，也不存在于孤独的世界。

它在每一份生命的灵魂里。

独特的烙印在灵魂之上隐隐作痛。

炽热的雨水从精灵少年的面侧流落，湿润菲谜丝草地，成为滋养泥土新生的能量。

雨，孤独地下着……落在不远处的墓碑上，也落在墓碑前被打湿的百合花上，不知何时才会停息。

精灵少年注视夜空，嘴唇翕动，雨水落进他的口中，留下苦涩的味道。

“深陷命运涡眼之人，看不清命运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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