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
霍苍和夜游到达千灯镇时,钟楼城墙上的牛皮钟整整齐齐敲了六下,青瓦屋檐下的红灯笼应声亮起。
流光溢彩。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夜幕之中。
细雪从月下如沙飒飒,看不大清楚,只觉身上的衣裳会在这无声无息间湿融。
霍苍和夜游各撑了把月色竹伞,间隔一臂之宽,并排走在红光摇曳的青石板路上。
一整条街的红光之下,伫立街尾中央的钟楼像是一个装扮年轻的老灵魂。
霍苍边走边介绍:“这座四方青石钟楼已经有千年历史了,每到一个时辰,守钟人便会前来敲钟。”
夜游道:“这守钟人是这一生一世都要在这敲钟吗?”
霍苍道:“守钟人大多都是年过不惑之人,年轻人有更多选择,也不耐寂寞。”
夜游道:“我还以为他这一生只做这一件事情。”
说完,不再吱声,伞边微翘,抬眸向四周看去。
钟楼之下,是镇中心的集市。
集市逢七一次,一般是从早上辰时至酉时结束。
什么都卖,从各类小食到女子花锚,品类繁多,不一而足。
现今冬日,夜来的早,又值细雪,他们二人到达之时,街边小摊已陆续开始收摊。
霍苍见路边还有一摊位支着油纸木架,白烟袅袅,并无收摊的意思。
看了看汤锅前放着的牌子,问道:“饿么?”
夜游斗篷裹得紧,正想摇头,却听那摊主激动喊道:“阿苍!”
霍苍从伞下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对着摊主笑着嘘了一下,道:“他们都撤摊了,你还不撤么?”
摊主看着夜游笑道:“回去也无事做,就想着等卖完再走。
来上两份?”
霍苍看向夜游:“冬至夜在易水城错过了元宵,我们今夜补上。”
那块牌子上,端端正正写着元宵二字。
夜游瞅着白瓷碗中像雪球一般糯唧的汤圆。
“黑芝麻猪油馅的。”
霍苍咬下一口汤圆,黑亮的芝麻猪油馅从胖乎乎的白糯米团中流了出来,“千灯镇特色美食,其他地方很少能吃到,想这个可想得紧啊。”
夜游道:“看过去什么食物你都很喜欢吃。”
霍苍不置可否:“家乡的食物什么都好吃。
外面的嘛,内脏不喜吃,虫子不喜吃。
你呢?”
夜游道:“我没钱,有什么,吃什么。”
自打从易水城出来,夜游这一路上,吃的喝的住的,都是用的霍苍的钱。
她一开始从未考虑过钱这件事,只知饿了要吃,渴了要喝,没有就忍。
但一路上跟着霍苍有吃有喝,见次次他都要付铜币银两。
又见农夫靠种田为生,猎户靠捕猎为生,摊主靠做小买卖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心中暗想:“若离了霍苍,我又该以何为生?”
抬头又看青瓦屋檐下的一排排耀目的红色,觉得这里的冬天与易水城的冬至夜相比,夜晚来得早了一些,也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