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邛山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点。本来想着约周静一吃个晚饭,但是她跟我说出差学习了。所以我只有回食堂对付了两口,独自一人回宿舍。
我的父母已经回良棉村,宿舍空荡荡的,不过在茶几上,老爷子给我留得有一张字条。
吾儿亮:
见字如面。
居邛数日,见汝业初成,父母心有宽慰。然凄凄二老,寸步难出门,日若饮泉,寡而无味。经计,城虽好非吾家,不若归乡,道路阡陌、鸡鸭成群,三两亲友、举杯共酌,心也通、气也通,大有裨益也。
吾居邛时日不长,与尔相处更短。鸡鸣汝走、星稀未归,时光如梭,尽托杂事也。未来日长,得顾身体,少饮多动,长长久久,谨记、谨记。
随尔居日不多,但心惊胆颤,事有其二。一为尔位不高权不重,却蝇随虫伴,尽行以权谋私之事,吃私饭而假以中奖之名贿之,巧立名目,胆子之大,无法无天;二为风俗不正,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却以帛币量之,何其荒谬。
人之为人,其身当正,其影亦不能斜。权者,民之父也;币者,俗之物也;婚者,情之所致也。人得其权,则当兢兢业业而维之;人得其币,则当分分厘而惜之;人得其情,则当时时刻刻而爱之。得之幸也,不得命也,不能勉而求之、跪而舔之。吾儿谨记,尔禄而俸,民脂民膏,不可贱也;窈窕淑女,配之而已,不可跪之。
若以心为形役,则归。
父留。
看着我老父亲这一段似文非文的文字,我心中有所动,也有所无奈。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硬是活生生在县城熬了好几天,每天就期盼着儿子的回归,直到坚持不住了,才不得已回了故乡。走之前还念念不忘,交代我要坚持清廉、挺直腰杆,真的不容易。
但是我也非常清楚,这早已经不是锄头和镰刀早期的江山,现在要来谈这些又如何容易?我们活在这个职场,其实从第一天起,所有人就已经放下了尊严、折断了腰杆。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为了两斗米,有的人为了二十斗米,有的人为了两百斗米。
均为奴才,所图大小有别,仅此而已。
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第二天,已经是公历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方轻源主持召开的专题会,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大家都要兑现自己对邛山公安的承诺,确保在年终考核中增比进位。陈恚担任局长的时候,要求我们要冲击第一方阵,方轻源接手更是加码,要求必须要在前三名。
想要在一个有十六个县市的市州争取前三,难度是何其之大,可是历经一系列的事情方轻源不争也不行。所以他在会议上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走万里吃屎,希望各位党委成员都要拿出真正的本事,在这一次南东州年终目标考核中证明自己是狼还是狗,吃肉还是吃屎。
方轻源说,他不管我们用什么样的办法,都要拿回全州前三的成绩。
能有什么办法,“钞能力 ”呗。
但凡有过在职场经验的读者都知道,目标考核这东西就是个假把式。按照南东州公安局目标办的设计,县市目标考核要经过“内勤赋分、队长把关、党委审定、上下互评”几个大的环节。
这个体系看上去非常科学,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制约因素。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却几乎每一步都是花蚊子咬人——痛得很。内勤不能得罪,因为他们能帮你给出基础分;支队长不能得罪,因为他们掌控第一个关卡,决定能同意你得多少分数;党委成员更不能得罪,他们真有一票否决权;其他支队的各支队长也要小心,他们除了自己的领域赋分,还能歪嘴你别的项目……
至于上下互评,从来只有州局评县局,下评上满分打足就行了;而且,这个评分完全靠交情。
对于这一套体系,方轻源非常清楚其每一步的猫腻,所以他就提出,每一名班子成员都要到州局走一趟,带点土特产去敲门,从内勤到分管都要走一遍。
方轻源的安排,其实有点平时不烧香、临时拜佛脚的意思,在州局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些有意争取第一集团的县市局,年初就在谋划这些事情,他们的分管副职每一次州局开会,都会到各个办公司转一转,喝喝茶、聊聊天,丢点土特产、扔几条烟,时不时还约上级领导坐一坐,分数早就是在平时就挣足了。
考核这东西,功夫在盘外,在年长月久水滴石穿。像方轻源这种,不仅效果不好,还容易落人口实。
但是既然一把手安排,我们就得坚决执行。我把夜猫、杨超然召集过来商量,听听他们的想法。
不曾想,这两个人的观点跟我非常一致。
杨超然说,有了平地村的这个案件,他的分数已经拉满,而且现在是州禁毒支队求邛山大队,想着分一杯羹,地位是相反的,轮到州级给他拜年了,所以禁毒大队没有必要整这些。夜猫说,送个啥子送,邛山刑侦的成绩全靠一拳一拳打来的,根本就不搞那些花架子,如果方轻源非得要大家去走动,他就个人赞助,送州局刑侦支队的领导们每人一颗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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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苗乡警事请大家收藏:()苗乡警事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得,既然你们都能,那就这样吧。
“早上的时候,我看到张德清在买鸭子。”聊完两个支队的事情,杨超然八卦起我分管的另外一个部门来,他说张德清现在一个脑壳八个大啊,送的东西绝对是全州最多最丰厚的。
“怎么了?”因为最近一直在外面奔波,加上方轻源的有意架空,我自己也有些抵触,所以对经侦大队那边的情况我了解得并不多,所以反而没有杨超然他们清楚,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早晚出事。”杨超然还没有回答,夜猫就抢答。他说,张德清他们办案的目的不纯,所以注定是要出事的。他们搞的那个咖啡馆传销案件,钱是找回来了一大堆,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有可能要暴雷啊。
为什么要暴雷,是因为有苦主。据说现在全国有几万人在私底下串联,要到邛山公安来讨个说法。
“说不好,这个事情还得扔回你这里来。”夜猫说完,杨超然在一旁笑着补刀,说方轻源不是一直强调自己卵子大吗,可能这一回到最后他是熬不住的,最后还得元亮局长来捡底哦。
“走一步看一步吧。”听到他们两个这样一说,我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方轻源和张德清瞎整,真要整出什么问题,局班子最后决定要我收尾的话,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方轻源真要是这样安排我,我非得要他放出几公升的血出来不可。
“不管怎么样,州局我们还是去一趟吧。”事情商量得差不多,我跟杨超然和夜猫说,我们还是要到州局去一趟,约一下褚刚烈副局长和两个支队的领导坐一坐,省得别人说我们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
还有一点我没有给他们说,那就是我们不能太特立独行,全局都去州局走关系,凭什么我元亮分管的部门就不去呢?是牛气冲天?还是不为全局着想?
万一搞不到第一呢?
我不想被其他党委成员说闲话,就算做做样子都要走一趟。
在我的安排之下,杨超然和夜猫还是不情不愿地和我往炉山市赶。夜猫这货一如既往地特立独行,他以放假为名把小魏赶回宿舍,自己坐到驾驶室上,并一再强调说,在南东期间要是谁敢喊他喝一滴酒,他就跟谁翻脸。
夜猫这小子真有这么独吗?有没有什么办法,扭转他的这种性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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