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牢笼。陈默靠在哨所的木柱上,指尖摩挲着步枪枪管上的刻痕——那是老鬼留下的“守”字,被雨水浸得发黑,却依旧透着股执拗的劲。
哨所外,原本刚抽芽的向日葵苗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泥土混着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漫过门槛,在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着陈默的脸,眉骨上那道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像有根针在肉里钻。
“排长,东边的铁丝网被冲垮了!”小马浑身湿透地撞进门,手里攥着根被扯断的铁丝,上面缠着缕暗红的藤须,“又是那玩意儿!血藤顺着水流爬过来了,比上次的还粗!”
陈默猛地站起身,腰间的枪瞬间出鞘。他冲到哨所门口,果然看见东边的荒坡上,无数条手臂粗的血藤正借着雨水疯狂蔓延,藤叶间泛着幽绿的光,根须扎进被泡软的泥土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贪婪地吮吸着什么。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血藤的顶端,竟顶着一颗颗模糊的人头轮廓,五官扭曲,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地嘶吼。
“是去年牺牲的弟兄……”小马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认出其中一颗轮廓,是在黑风口阻击战中被血藤缠断脖子的通讯员,“它们把弟兄们的尸骨当养料了!”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枪的手骨节发白。他永远忘不了去年那场阻击战,通讯员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被血藤缠在树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一点点吸尽,最后只剩副骨架挂在藤网里,像个破败的稻草人。
“拿火焰喷射器!”陈默低吼,声音在雨声中带着股金属般的冷硬,“把源头烧干净!”
小马应了一声,转身去仓库取装备。陈默望着那些不断逼近的血藤,突然注意到最粗的那条主藤上,缠着块熟悉的布料——是老鬼的军装碎片,上面还沾着半片弹壳,正是当年嵌在他肩胛骨里的那颗!
“老鬼……”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他记得很清楚,老鬼的遗体被抬回来时,血藤已经钻进了他的骨髓,军医费了好大劲才把尸骨清理出来,埋在了哨所后面的山坡上。可现在,血藤竟然从坟墓里钻了出来,还带着老鬼的遗物,这是在……示威?还是在求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条缠着军装碎片的主藤突然加速,像条毒蛇般冲破铁丝网,直奔哨所而来。藤尖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朝着陈默的面门咬来!
陈默下意识地举枪射击,子弹打在藤身上,竟只留下个小小的血洞,绿色的汁液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腥臭味。
“没用的!这玩意儿不怕子弹!”小马扛着火焰喷射器冲出来,按下开关,一条火龙瞬间咆哮着窜出,撞在主藤上。
“滋啦——”
火焰灼烧藤身的声音像是在煎肉,主藤剧烈地扭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藤叶纷纷脱落,露出里面缠绕的白骨。那些白骨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渐渐化为灰烬,却在灰烬中留下点点红光,像是未灭的火星。
“是弟兄们的骨头……”小马的声音哽咽,“它们把骨头都缠进藤里了!”
陈默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猛地想起老班长牺牲前说的话:“血藤这东西,最记仇,你杀它一根藤,它能记你一辈子,就算你化成灰,它也能从土里把你刨出来,缠上你的魂!”
“今天我就让你们记个够!”陈默怒吼一声,抓起地上的工兵铲,迎着火焰冲了上去。
他跳到主藤的侧面,工兵铲狠狠劈下,借着火焰的掩护,将藤身劈出一道深痕。绿色的汁液溅了他一身,烫得皮肤生疼,却像是点燃了他骨子里的血性。
“排长!危险!”小马惊呼。
陈默却像是没听见,抡起工兵铲,一下接一下地劈砍着主藤,嘴里不断嘶吼着弟兄们的名字:“老赵!柱子!石头!我带你们回家了!”
每劈一刀,就有一截白骨从藤身里掉出来,被火焰烧成灰烬。每烧一截,陈默眉骨上的疤就更痛一分,像是那些牺牲的弟兄在借着疼痛提醒他——别忘了,别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火焰也慢慢熄灭。
那条主藤被劈成了数段,焦黑的藤身冒着青烟,再也动弹不得。陈默拄着工兵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脸上、身上沾满了绿色的汁液和黑色的烟灰,像从泥里滚过一样。
他走到被劈开的主藤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焦黑的藤身里,捡起了那块沾着弹壳的军装碎片。碎片已经被烧得发黑,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血迹——是老鬼的血。
“老鬼,这次,你可以放心了。”陈默把碎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把它们烧干净了,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主藤的根部,竟埋在哨所后面的山坡上,那里正是老鬼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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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缅北蚀骨请大家收藏:()缅北蚀骨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坟墓被血藤的根须拱开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棺材板,板上刻着的“忠魂”二字已经被根须侵蚀得模糊不清。
“畜生!”陈默目眦欲裂,他终于明白,血藤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它们是从老鬼的坟墓里钻出来的!是冲着他来的!
小马也看到了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它们连死人都不放过!我去拿炸药,把这破坟炸了,连带着这些鬼东西一起埋了!”
“别碰!”陈默喝住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破洞,“老鬼不会想让我们炸他的坟。”
他走到坟墓前,蹲下身,轻轻拨开缠绕的根须。棺材板上,除了“忠魂”二字,还有一行小字,是他亲手刻的:“生为军魂,死为地骨。”
此刻,那行小字旁边,竟多了些新的刻痕,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默,藤怕心……”
后面的字被根须挡住了,看不真切。
“藤怕心?”陈默皱起眉头,不解其意。
小马凑过来看了看,突然恍然大悟:“排长!我知道了!老班长说过,血藤是邪物,靠吸食怨气和仇恨生长,可它最怕的,是人心底的那点念想!就像……就像你总想着要为弟兄们报仇,反而让它们越来越强!”
陈默愣住了。
他想起自己这一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消灭血藤,为弟兄们报仇,可血藤却越来越猖獗。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执念,给了它们生长的养分?
“老鬼是想告诉我们,别被仇恨困住。”陈默喃喃自语,指尖抚过那些新的刻痕,突然觉得眉骨上的疤不那么痛了,“他想让我们好好活着,守住这里,这才是对弟兄们最好的告慰。”
他站起身,对着坟墓深深鞠了一躬:“老鬼,我明白了。”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焦黑的藤身上,反射出奇异的光泽。陈默指挥着小马,把弟兄们的白骨残骸一一收集起来,装进骨灰盒里,准备明天送到后山的烈士陵园安葬。
收拾完战场,陈默站在哨所门口,望着东边的荒坡。那里的血藤虽然被烧毁了大半,但根部还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
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焦躁和仇恨,多了一份平静和坚定。
他摸了摸怀里的军装碎片,对着东方的朝阳,缓缓举起了枪。
“老鬼,还有各位弟兄,”陈默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晨风中回荡,“我不会再被仇恨困住了。我会守在这里,守着你们用命换来的土地,守着这哨所,守着这身后的万家灯火。”
“血藤还会再来,风雨也还会有,但只要我们心里的念想还在,就永远不会倒下。”
“因为我们的根,扎在这里,扎在这片土地里,扎在彼此的心里。”
说完,他转身走进哨所,开始擦拭步枪。枪管上的“守”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远处的山坡上,被烧毁的血藤根部,竟悄悄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不是血藤,而是一株向日葵苗,顶着露珠,朝着太阳的方向,缓缓挺直了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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