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龙记 第174章 最后的守墓人

林枫立于冰原之上，任由凛冽如刀的寒风卷着冰屑，抽打在他的护身罡气之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他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眼前这片亘古不变的冰雪世界，而是投向了远方那座如梦似幻的城池——镜湖城。

就在刚才，他亲身经历了一场时空的错乱之旅。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远古战场的厮杀与龙吟，眼前还残留着人族勇士浴血的身影和巨龙掠空的残影，甚至指尖还萦绕着那片被遗忘山谷中，孩童与龙崽分享野果时，那短暂却真实的温暖触感。

这些历史的回响，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愤怒、悲悯、疑惑、同情……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绪难平。他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万年前那场大战的真相，却发现越是追寻，眼前的迷雾便越是浓重。

“看到的越多，反而越看不清了。”林枫低声自语，眉头紧锁。他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由无数面破碎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一面镜子都映照出历史的一角，却没有任何一面能展现出全貌。这种管中窥豹的感觉，让他心生烦躁，甚至生出一股想要强行撕裂时空，一窥历史原貌的冲动。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超越了灵锁境的强大存在，恐怕也难以真正逆转时空，窥探历史的完整真相。更何况，他如今连第二道灵锁都尚未完全打破。

就在林枫心神摇曳，几乎要迷失在这些杂乱的历史碎片中时，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如同穿越了万载玄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年轻人，沉溺于往昔的幻影，只会让你迷失在时间的河流里，找不到当下的彼岸。”

林枫猛然惊醒，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妪。她身形佝偻，披着一件不知由何种兽皮缝制的陈旧袍子，袍子上挂满了各种奇特的冰晶挂饰和刻画着古老符文的骨片。她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仿佛铭刻着岁月的沧桑，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深邃，如同蕴藏着整片北境的星空与极光，平静地注视着林枫，仿佛早已看透了他内心的所有波澜。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握着的一根扭曲的木杖，杖身盘根错节，顶端镶嵌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不断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幽蓝色冰晶。那冰晶内部，似乎有光影流转，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难辨的画面碎片。

林枫心中一凛。以他如今的灵觉，竟未察觉这老妪是何时出现的，仿佛她本就站在那里，与这冰原、这寒风、这座镜湖城融为一体。

“晚辈林枫，误入此地，惊扰前辈清修，还望恕罪。”林枫收敛心神，恭敬地行了一礼。他从这老妪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却又与巫祭婆婆（如果之前设定有）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与历史、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的古老韵味。

老妪微微摆了摆手，声音依旧平淡：“我不是什么前辈，只是一个不肯死心的老家伙，守着一些不该被遗忘，却也无人愿意再记起的东西罢了。你可以叫我……乌嬷*（注：可自定一个符合北境风格的名字，如‘霜语者’、‘忆巫’等，此处暂用‘乌嬷’）。”她的目光扫过林枫，最终停留在他腰间（或体内）那三把钥匙隐约共鸣的位置，“你身上，带着不同地域的气息，还有……时间的涟漪。你不是北境人，来此为何？”

林枫略一沉吟，觉得在此等人物面前隐瞒并无意义，便坦诚相告：“晚辈为追寻龙族与人族上古恩怨的真相，为寻一线破除世间诅咒的契机，游历四方，收集线索。听闻北境有承载着远古记忆的‘冰封之忆’，故特来探寻。”

“冰封之忆……”乌嬷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追忆，有悲伤，更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又是一个来寻找‘真相’的。年轻人，你可知，所谓的‘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令人痛苦？更何况，你所以为的‘真相’，或许只是冰山浮于水面的一角，甚至……是他人希望你所看到的倒影。”

林枫心中一沉，追问道：“还请乌嬷明示。”

乌嬷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周围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历史回响幻影——那奋勇冲杀的人族战士、那咆哮的巨龙、那和谐共处的孩童与龙崽。

“你看这些，”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沧桑，“你看到了人族的英勇，便觉得龙族残暴？你看到了龙族的陨落，便心生怜悯？你看到了曾经的温情，便质疑战争的意义？”

林枫默然，他的确产生了这些念头。

乌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笑容：“盲人摸象，各执一端。你此刻，便是那摸象的盲人之一。你触摸到了历史的腿，便以为历史如柱；触摸到了历史的耳朵，便以为历史如扇。你可知，这万年来的回响，有多少是被时光磨蚀扭曲？有多少是被胜利者或失败者有意篡改修饰？又有多少，仅仅是极端情绪烙印在时空中的碎片，早已失了本来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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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戮龙记请大家收藏：()戮龙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顿了顿，用木杖轻轻敲击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你执着于分辨哪一段回响才是‘真实’，殊不知，执着本身，便是最大的虚妄。历史并非躺在那里任人翻阅的死物，它是一股汹涌的能量流，每一个试图解读它的人，都会不可避免地投入自己的影子。你越是想要抓住‘真相’，‘真相’便离你越远。”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林枫浑身一震。他回想起自己在历史回响中的情绪起伏，的确，他总是在下意识地用自己已有的观念去评判、去选择相信哪一段。乌嬷的话，彻底点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路陷入了误区。

“可是……若连历史的碎片都不可信，我们又能凭借什么去追寻根源，解决问题？”林枫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乌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要的，不是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细节。重要的是，万年前种下的‘因’，如何在今日结出‘果’。重要的是，你站在此刻，面对眼前的困境，你的‘心’如何选择，你的‘道’在何方。”

“你看到的回响，无论是英勇、残暴、温情还是背叛，它们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相’。而你要做的，不是去执着于这些‘相’的真假对错，而是要去领悟这些‘相’背后所揭示的‘理’。”

“是何等强大的执念，能让勇士慷慨赴死？是何等深刻的恐惧与傲慢，能让族群兵戎相见？那短暂的温情，又因何而破碎？这些，才是历史留给后人，真正的‘遗产’。”

乌嬷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穆：“我族世代守护于此，守护的并非某一段固定的‘历史真相’，而是这片承载了太多记忆与能量的土地，以及……那块记录了最初‘缘起’的‘冰封之忆’。但它不是答案，它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解脱之门，也可能释放更深绝望的钥匙。沉迷于寻找历史碎片而忘记当下脚下的路，便是最大的危险。年轻人，你可明白？”

林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他再次看向那些历史回响的幻影，目光已不再困惑和执着，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明悟。

他明白了乌嬷的警告。历史是镜子，但不是用来端详自己的容貌，而是用来折射光线，照亮前路的。沉迷于镜中的影像，便会忘了自己真正要去的方向。

“多谢乌嬷点拨。”林枫再次躬身，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加沉稳坚定，“晚辈受教了。我不会再执着于拼凑过去的全貌，但我需要‘冰封之忆’中关于‘缘起’的线索，那关乎着能否斩断今日诅咒的根源。”

乌嬷凝视着林枫，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许久，她缓缓点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赞许的神情。

“你的心性，比之前那些贸然闯入者，要澄明些许。但要得到‘冰封之忆’的认可，光有觉悟还不够。你需要通过考验，证明你有承载这份沉重记忆，并有能力面对其可能带来的后果的资格。”

她手中的木杖再次顿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准备好，面对你内心的倒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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