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大泽,千顷碧波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一叶扁舟无桨无缆,自在水云深处漂荡。舟首立一人,青衫微动,意态萧疏,仿佛与这天地水云同呼吸、共脉搏。若非腰间那柄古朴长剑隐隐透出的凛然剑意,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哪位忘世隐者在陶然山水。
此人正是被誉为当世剑圣的楚天行。
忽然,他眸光微动,若有所感地望向北方。那一双似醉非醉的眸子骤然清明,仿佛有两道无形剑意破空而出,将前方的水雾都无声割裂。
“三十年了……”他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追忆,几分慨然,“张角啊张角,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但见北方天际,云气翻涌如龙,一道磅礴气机冲霄而起,搅动四方风云。那气息浩大恢弘,却又带着几分逆天而行的决绝,正是武道至极,欲破天人界限的征兆。
楚天行微微摇头:“天下太平……岂是凭一己之力可强求?你这般执着,终究要酿成大祸。”
他话音方落,整个人忽然变得虚幻起来。下一刻,一道青色剑光自舟首冲天而起,破开云层,直向北去。那叶扁舟仍在原处漂荡,仿佛从未有人站立过一般。
剑光过处,云开雾散,却在后方留下经久不散的剑意轨迹。这轨迹玄妙非凡,仿佛蕴含着无上剑道至理,寻常武者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双目刺痛,心神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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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孙府别院之内,孙原正自闭目调息。三日前与太平道高手一战,虽重创对手,自身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暴射,竟是不顾伤势骤然起身,望向北方天际。
“师父?”守在门外的孙宇闻声而入,见状不禁惊呼。
孙原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北方,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方才长叹一声:“好可怕的气息……这是有人要突破天人界限了!”
孙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不禁疑惑道:“师父说的是?”
“你修为未到,自然感应不到。”孙原面色凝重,“三百里外,钜鹿城中,正有人欲破天人界限。这般气象,除了太平道主张角,还能有谁?”
他顿了顿,语气越发沉重:“更可怕的是,南方也有一道绝世剑意正疾速北来,似是直冲钜鹿而去。”
孙宇闻言变色:“难道是……剑圣楚天行?”
孙原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楚天行与张角乃是三十年前的故人。那时张角还未创立太平道,楚天行也初出茅庐,两人皆是天资绝顶之人。据说当年楚天行修为通天,曾一人定下当代天道八极的名单,流传人世,世人都以为是八人共商的结果,殊不知……”
孙宇听得目瞪口呆:“师父是说,那天道八极的排名,竟是剑圣一人所定?”
孙原颔首:“人间匆匆,好事者无知,谣言蜚语四散,谁能知道还有一个修为通天彻地的人,竟然能随心安排天道八极这般人物?如今这两人再度相遇,只怕……”
他望向孙宇,沉声道:“传令下去,即刻整备车马,我们也要去钜鹿。”
孙宇愕然:“师父,您的伤势……”
“顾不了这许多了。”孙原摇头打断,“若是让这两人放手一战,只怕整个河北都要遭殃。更何况……这其中恐怕还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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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钜鹿城偏殿之内,张角盘膝而坐,周身气机如潮水般起伏不定。
但见他双目微闭,面色平和,仿佛与寻常打坐练气并无二致。然而若是有修为高深之辈在此,必能看出他此刻正处于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之中。
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时间流速都变得异常缓慢。在他头顶上方,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旋缓缓转动,每转动一分,便有一缕精纯无比的天地元气被纳入体内。
最奇特的是他的呼吸节奏——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与整座钜鹿城的脉搏同步,甚至与更远处的山河大地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共鸣。忽然,张角睁开双眼,眸中竟有日月星辰流转的异象一闪而逝。
“三十年不见,楚兄风采依旧。”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座钜鹿城,“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方落,一道青色剑光自天而降,落在偏殿前的广场上。剑光散去,露出楚天行的身影。
两人相隔三十丈对视,目光交汇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张角,三十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楚天行淡淡开口,目光如剑般锐利,“当年的你,可不会想着以武力强改天命。”
张角微微一笑,缓缓起身。他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息便强盛一分,待到完全站立时,整个人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三十年光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张角平静回应,“倒是楚兄,这些年来修为越发深不可测了。当年你一人定下天道八极排名时,我就知道,这天下论修为,无人能出你之右。”
楚天行冷哼一声:“虚名而已,何足挂齿。倒是你,明明已是天道八极之首,为何还要执着于这等逆天之事?”
张角长叹一声:“楚兄修为通天,自然超然物外。可曾见过冀州易子而食的惨状?可曾见过徐州千里荒芜的凄凉?这天下,需要一场变革。”
“变革?”楚天行冷笑,“以千万人的性命为代价的变革?”
两人对话间,气机已然在无形中交锋数次。但见广场之上,忽而有剑气纵横,忽而有道韵流转,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张角忽然长叹一声:“楚兄既然执意阻我,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让我看看,三十年过去,你这定下天道八极之人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他话音方落,整个人忽然变得虚幻起来,仿佛化作一道青烟,倏忽间已至楚天行身前。一指点出,看似平淡无奇,却蕴含着天地至理,仿佛整片天地都随着这一指压向楚天行。
楚天行瞳孔微缩,却不退反进。萍舟剑并未出鞘,只是以指代剑,一指点向张角掌心。
指剑相交,并无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发出一声清脆的鸣音,如同玉磬轻击。但以两人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开来,广场上的青石板寸寸碎裂,偏殿的屋檐也剧烈晃动起来。
一招过后,两人各自退开三步,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凝重。
“好一个‘太平指’!”楚天行朗声笑道,“这三十年,你果然没有虚度。”
张角亦是微笑:“楚兄的‘无剑之剑’也越发精纯了。看来这些年来,你的修为比当年定天道八极之时,又精进了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然而下一刻,更加激烈的交锋已然展开。
但见楚天行身形飘忽,如鬼似魅,每一指点出都带着凌厉无匹的剑意。那剑意凝而不散,锐而不暴,已然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而张角则如岳临渊,不动如山。任凭楚天行的攻势如何凌厉,他总是能以最精妙的招式化解于无形。时而一指点出,蕴含着天地伟力;时而袍袖轻拂,带起阵阵罡风。
两人的交手已然超脱了寻常武学的范畴,更多的是对天地至理的领悟与运用。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上妙理,让远处观战之人看得如痴如醉,却又难以完全理解。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百余招,却仍是不分胜负。
楚天行忽然长啸一声,身形暴退十余丈,萍舟剑终于出鞘。
剑光如水,映照天地。但见楚天行持剑而立,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
“张兄小心了。”楚天行肃然道,“接下来这一剑,乃楚某三十年潜修所得,名为‘天道之剑’。”
张角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缓缓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的法印:“楚兄尽管出手。能让定下天道八极之人全力出手,张某荣幸之至。”
整个钜鹿城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