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投诚 第36章 子夜门钥

出发的黎明，天色是鱼肚白的混浊，海面笼罩着一层薄雾。没有壮行的言语，阿海的小渔船载着五人，如同幽灵般滑出隐蔽的旧船坞，驶向晨雾深处。船上堆着渔网和杂物作为掩护，真正的装备藏在底舱夹层。

德叔坐在船头，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礁石，眯眼感受着风的湿度与流向，偶尔对阿海吐出几个简短的航向指令。雷浩则沉默地检查着每个人的潜水装备和通讯器材，动作精准利落。苏见远和林微靠坐在船舷边，最后一次在脑海中预演行动的每一个步骤，交换着确认的眼神。

雾气在上午十点左右渐渐散去，露出宝石般湛蓝的天空与澄澈的海水。这并非好事，能见度太高意味着他们也更容易暴露。渔船没有直奔目标泻湖，而是先绕行到更远的岛屿，假装捕鱼作业。午后，他们才在德叔的指引下，驶入一片由犬牙交错礁石环绕的僻静小湾，这里距离“鹰嘴岩”直线距离约三海里，足够隐蔽，且有天然的屏障阻挡外海视线。

接下来的两天，是煎熬的等待和精细的准备。他们用防水帆布和礁石阴影搭建了临时隐蔽所。雷浩和苏见远多次乘橡皮艇，利用黄昏和黎明的低光照条件，悄无声息地接近“鹰嘴岩”进行最后侦察，用红外和热成像设备反复扫描岩壁及周边水域，确认没有预先埋设的监控或陷阱。他们标记了最佳的水下接近路线，避开了暗流和锋利的牡蛎丛。

周世襄的快艇没有再出现，但沈念安从后方传来信息，监测到有不明信号在泻湖外围间歇性出现，可能是无人机或远程监控设备。对方显然没有放弃，只是在等待，或者也在进行更隐蔽的布控。

终于，到了行动当日。傍晚时分，晚霞绚烂如血。德叔仰头看天，又嗅了嗅空气，低声道：“后半夜会有云，月亮偶尔能露脸，但风不会大，潮水平，是好时机，也是……杀机藏的时候。”

入夜，繁星渐起，海天如墨。所有人换上黑色的潜水服，检查装备：水下推进器、强光头灯（带红光模式）、水下通讯系统、工具包、应急气囊、以及苏见远贴身携带的海碗和林微保管的罗盘。雷浩额外携带了防身的非致命性装备和信号干扰器。

二十二点三十分，橡皮艇载着苏见远、林微、雷浩三人，由阿海驾驶，从隐蔽小湾悄然驶出。德叔则留在原地，通过加密无线电与后方沈念安的指挥中心保持联系，监控天气、海况及周围异常信号。

橡皮艇关闭了所有灯光，依靠夜视仪和德叔预先设定的 GPS 航点，在漆黑的礁石通道中穿行，悄无声息。海面平静得异样，只有艇身破开的水声轻响。林微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罗盘和脑海中默念的行动步骤上。

二十三时四十五分，橡皮艇在距离“鹰嘴岩”约两百米的一处巨大礁石阴影下停住。阿海留守艇上，负责接应和警戒外围。苏见远、林微、雷浩三人无声滑入冰凉的海水中。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头灯的红光只能照亮前方几米，各种形态的珊瑚和鱼影在光线边缘晃动。他们启动水下推进器，沿着预先探测好的路线，向那片岩壁凹陷处潜去。水下通讯器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子夜将至。海水仿佛也感受到了某种节奏的变迁，流动变得异常平缓。他们抵达目标岩壁下方。在头灯白光切换的瞬间，岩壁上那片覆满藤壶的凹陷清晰可见，与地图标记完全一致。近看，凹陷边缘的岩石有人工修凿过的痕迹，只是被经年累月的海洋生物完美地伪装了起来。

苏见远对雷浩做了个手势，雷浩立刻上浮一些，负责警戒上方和来路方向，同时打开了信号干扰器，屏蔽可能存在的无线监控信号。

苏见远和林微游近凹陷中心。苏见远从防水囊中取出海碗，林微则举起罗盘。在头灯特定角度的照射下，碗心暗图再次显现。苏见远比对着暗图上箭头和锁孔符号的位置，在岩壁上仔细摸索。终于，在厚厚藤壶下方，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规则的、长方形的微小凹陷，大小正好与碗底相仿！

他示意林微。林微将罗盘凑近，在如此近的距离，罗盘的指针发生了明显的偏转，最终稳定地指向凹陷左上角一个不起眼的小孔。两人对视，点头——碗图示位，盘针指向，都对上了！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步骤：同时按压“镇海”二字，开启机关。

苏见远将海碗小心地卡入那个长方形凹陷，严丝合缝。碗底的小海鸥，恰好对准了指针指向的小孔方向，仿佛在凝视。

林微双手捧住罗盘，拇指分别虚按在背面阴刻的“镇”、“海”二字之上。她看向苏见远，苏见远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沉稳而充满信任。

林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通过呼吸器），回忆洪文彬根据铜质厚度和机械原理推测的压力范围。然后，她均匀地、稳定地将两个拇指的力量，同时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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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了！暗穴入口，在子夜潮平的时刻，应钥而开！

然而，就在洞口完全打开，苏见远正准备率先进入探查的瞬间，雷浩急促的声音透过水下通讯器传来：“有情况！两点钟方向，水面有快速接近的灯光！不止一艘！”

几乎同时，后方指挥中心的沈念安声音也切入，带着罕见的急迫：“检测到高速移动船只信号，正从外海方向直扑你们所在坐标！预计五分钟内抵达！周世襄可能一直在等你们开启入口！立刻判断，是进是退？！”

抉择，只在瞬息。入口已开，目标近在咫尺，但追兵已至。是冒险进入，赌能在对方赶到前取得关键物品并找到其他出口或藏身之处？还是立刻放弃，封住入口撤离，但可能永远失去机会，甚至将入口暴露给对手？

海水冰冷，时间却像沸腾般灼人。苏见远的目光与林微在昏暗的水下交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八十年的等待，先辈的重托，无数人的心血……不能在此刻放弃。

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冷静如铁：“雷浩，尽量拖延，制造混乱。我们进去。阿海，准备接应突围。” 然后，他转向林微，伸出手：

“走。”

两人不再犹豫，打开头灯最强光，向着那黑暗的、未知的、承载了太多历史重量的洞口，奋力游去。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引擎轰鸣和划破海面的刺目灯光。前方，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与等待了太久太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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