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并非只有悬崖之上的凛然杀机与冰河之上的森严壁垒。
在远离主航道、靠近南侧悬崖底部的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密林中,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常年不见阳光,巨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黑松与冷杉层层叠叠,枝桠交错,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阴暗领域。深可及膝的积雪覆盖着地面,枯枝败叶与厚厚的苔藓在雪层下腐烂,散发出一种阴冷潮湿的、混合着腐朽与生机的气息。
狂风被高耸的悬崖与茂密的林木阻挡了大半,只余下呜咽般的低啸在枝头穿梭,卷下簌簌的雪沫与冰凌。这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雪块从高处坠落发出的沉闷声响,或是某种耐寒的夜行生物在雪层下窸窣爬过的细微动静。
就在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充满不祥意味的阴暗角落里,一株虬结粗壮、树皮开裂如鳞片的老黑松之后,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如同最耐心的毒蛇般,蛰伏已久。
是赵承明。
他早已不复往日通州赵家公子的锦衣玉食与倨傲张扬。一身原本华贵的紫貂皮大氅沾满了泥泞与雪水,变得肮脏不堪,皮毛纠结在一起。昂贵的锦缎内袍也被沿途的荆棘与尖利岩石刮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絮着的、早已被冷汗和雪水浸透、冻结发硬的棉絮。
他整个人死死地扒着粗糙冰冷的树干,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嵌入了树干的阴影之中。松枝上厚重的积雪不断被风摇落,簌簌地砸在他的头颈、肩膀之上,冰冷的雪沫瞬间融化,化作刺骨的寒水,顺着他的领口、脊背肆意流淌,冻得他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牙关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着,发出“咯咯”的细微声响。
但他仿佛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那双几乎要凸出眼眶、布满血丝的眼睛上。那目光,如同淬了剧毒、在冰水中浸了千百年的铁钉,死死地、怨毒地钉在远处高耸的北侧悬崖之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那悬崖中部、一处临时开辟出的石台指挥帐前,那道窈窕的、身着月白色银狐毛斗篷的纤细身影上!
尽管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风雪弥漫,视线模糊不清,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她!
那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尖上,带来一阵扭曲的、几乎要让他窒息的剧痛与屈辱!
盐仓那夜的记忆,如同被恶鬼撕开的伤疤,瞬间鲜血淋漓地涌现在眼前!
…
那夜,通州赵家盐仓。
他,赵承明,赵家备受期待的三房嫡子,第一次被叔父赵德海委以重任,独立值守核心仓廪。他意气风发,自觉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证明自己绝非纨绔。
仓廪深处,灯火昏暗。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那枚象征着此次值守权力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冰冷的“赵”字浮雕硌着他的指腹。
然后,她出现了。
如同一个迷路的、受惊的羔羊。一身素净的布衣,发间只簪着一支普通的银簪,容颜清丽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无助,眼眸如同受惊的小鹿,湿润而惊惶。
她似乎吓坏了,身体微微发抖,向后瑟缩,却不慎被地上的绳索绊倒,轻呼一声向后跌去。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就在那一瞬间——
异变陡生!
根本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她袖中抖出的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末?或许是她指尖弹出的什么细微之物?或许只是她靠近时带来的那阵带着药香的风?
赵承明只觉得一股极其清淡、却带着一丝奇异甜腻的气息钻入鼻腔,紧接着,头脑猛地一沉!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旋转,四肢百骸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手中的玄铁令牌“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甚至连惊呼都发不出来,喉咙如同被扼住,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视线迅速模糊黑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双原本惊慌失措的眼眸中,骤然闪过的一丝冰冷彻骨、锐利如刀的光芒!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柔弱?!那分明是猎手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冷静与嘲讽!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意识陷入无边黑暗,最后的感觉是冰冷的地板贴着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那种可怕的僵直与麻木中缓缓苏醒过来。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仿佛大病一场。他挣扎着爬起身,环顾四周,仓廪内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他猛地想起什么,慌忙摸向腰间——
空了!
那枚玄铁令牌!不见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完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一个……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骗了!耍了!
巨大的恐惧与屈辱瞬间淹没了他!他像疯了一样在仓廪内寻找,却只找到几根细微的、不属于这里的草药碎屑,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奇异药香……
结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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