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若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最好的安排,无人知晓她的心事,她的担忧,她的惶恐,她的不安,日日压在心头,化不开散不去。
无人可诉,无言可说,像明媚的天空突来的乌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光明也许会来,也许不会。
往事日夜窒息她的每一个神经,像溺在水中想要自救,却越陷越深……她用了三年舔舐伤口,让自己坦然接受过往的不堪,一切屈辱不甘归于平静,这个婚约,这个沈知衡让她心湖泛起了涟漪,她满脸茫然,恍然失措,不知如何面对……拒绝,她许是无能办到,接受她又不能心无芥蒂地爱人……
少女心事无可诉说,无言诉说,无尽滋味又道是愁,更不晓何人堪解忧。
迷迷戚戚,叹前程一望无由,下眉头锁心头。
园子里一青衣女婢匆匆忙忙疾行而来,撞了靖安若一个趔趄,禾颖急忙扶了一把,柳眉倒竖,呵责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青衣女婢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忙说:“大小姐可还好,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女子名唤女萝,是靖若雪身旁的。
靖安若神色平静,轻声问:“发生了何事?”
女萝答:“雪小姐听说老爷有意给她说了门亲事,不知怎就闹了起来,不慎伤了自己,奴婢着人请医。”
靖安若微微点头,说:“如此你便快去吧。”
见靖安若没有计较,那女萝如释重负,飞快跑去。
听闻事件始末,禾颖侧过脸看着靖安若,问:“小姐可要去看看雪小姐?”
靖安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答:“不必了,我若是此时前去,她必是觉得我是耀武扬威,嘲讽于她,你且去看看爹爹看中的人是个什么门户。”
禾颖心领神会,眼神坚定地转身,已悄悄去探查……
晴雪院外隐隐约约可闻一些物什碎裂的声响,余茉闻声赶来,看到满地的狼藉,眉头紧皱,呵责:“你的父亲,不过是提上一提,你是发什么浑!”
听闻母亲也呵责于她,靖若雪双眼通红,越发觉得委屈,抽咽着说:“母亲也觉得若雪无理取闹,明明靖安若一个孤女,尚可嫁入高门,为什么父亲偏生给我寻了个破落户,那人不过仗着点滴墨水入父亲的眼,怎就要把我嫁给他,你们不是最疼若雪的吗,你们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余茉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却仍带着宠溺,柔声安慰:“你嫁过去,就是主母,父亲母亲多给你添些妆奁,日子也能舒心顺意,即是能得你父亲青眼相看的人,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何需忧虑。”
若雪一脸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量说:“父亲母亲的意思,让我扶持于他,凭他也配?妆奁再多能多过靖安若去,母亲本就小门小户出来的,能有多少体己。
为什么我偏生要矮上一头,母亲你如今也是主母,我不想嫁过去受苦,你帮帮我,帮帮我。”
余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中满是安抚,宠溺道:“我的好雪儿,你若不愿,母亲自是为你斡旋,何苦伤了自己,平白惹得母亲心疼。”
得了余茉这话,靖若雪破涕为笑,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说:“还是母亲最疼我。”
她余茉从一个侍妾到稳坐靖氏主母的位子,可谓聪明一世,怎就偏生了这么个女儿。
禾颖已把事件的始末清楚地告诉靖安若,她说:“禾颖,明日给我翻一件更厚一些的衣裙。”
近日明明越发地热了,可靖安若眼神狡黠,偏生要厚一些的衣服,禾颖满脸疑惑地问:“天越发的热了,小姐要厚衣服做什么?”
靖安若意味深长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说:“既然若雪不愿嫁那书生,我送她一场造化,如何不好?”
禾颖面露诧异之色,说:“可是小姐明明答应老夫人谨言慎行,不惹事端的。”
靖安若挑了挑眉,答:“谁说我要惹事,今日若雪这么一闹,就不会生出些事来。”
靖若雪是个心气高的,她不愿嫁那书生,可那些世家子弟自然也是瞧不上她,说到底还是出身,余茉前身是个侍妾,虽是被扶了继室,可到底也是表面风光,在别人眼里靖若雪不过就是个庶女,一时倒也难以找个相配的门户,那书生是靖淮谷的门生,靖若雪嫁过去算是低嫁,凭这层身份与情分,靖若雪断不会委屈了去,可偏这靖若雪不甘心。
翌日,靖安若适才在园子吹了风,便手扶着头,眉头微蹙,说:“禾颖,我们回去吧,这会子觉得头疼,身上也有些发冷。”
禾颖明知是戏,却也不得不陪靖安若演下去,伸手探了探靖安若的额头,故作惊讶地说:“呀,小姐,你好烫,我这就去请大夫。”
靖安若神色虚弱,似有些伤神,说:“这是积年的寒疾了,大夫说,伤了身子根本,好好调养可多熬些年岁,只是日后子嗣缘薄,若是日后嫁人,我只怕有负于他。”
禾颖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说:“庸医胡言乱语罢了,何须神伤。”
靖安若的身子半倚着禾颖回去,靖安若眼神警惕地问:“刚刚确定没有祖母的人在?”
禾颖答:“奴婢早已避开了老夫人的人,不过小姐你何苦搭上你自己声名?”
靖安若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若是不搭上自己,他们又怎会把主意放到沈世子身上?”
禾颖越发不明白靖安若了,眼神中满是困惑,问:“小姐你不愿嫁沈世子?”
靖安若眼神黯淡,说:“愿不愿并无分别,于我而言是不能。”
禾颖诧异地看着她,问:“这是为何?”
靖安若不答,缓缓挽起衣袖露出一条伤痕遍布的手臂,或深或浅犹是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