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莲花并未如他所愿般就此打住。他依旧平静地看着黑瞎子,那目光清澈而专注,仿佛能穿透那层深色的镜片,直抵问题的核心。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察力,缓缓道:“有些‘习惯’,是为了适应环境;而有些‘习惯’,却是为了掩盖某种持续存在的‘不适’。”他微微前倾身体,篝火的光芒在他温润的侧脸上跳跃,“黑爷方才起身戒备,转向左后侧阴影时,左肩下意识地微沉了半寸,视线偏斜的角度,比正常侧目多了约三分。这细微的动作,若非刻意为之以迷惑他人,那便是……”他顿了顿,语气肯定,“目力在极暗环境下受限,需借肢体的微妙调整,来弥补视觉感知之不足,以求更准确地定位潜在威胁。”
他略作停顿,让话语在篝火的噼啪声中沉淀,然后,清晰而平稳地抛出了更关键的判断:“而且,若我所料不差,黑爷你这眼疾,根源并非天生如此,乃是后天在某处极阴邪之地,受了颇为厉害的阴煞秽气侵染,损伤了眼部与脑部相连的细微经脉。更麻烦的是,这股阴气之中,还混杂了一种……性质极为奇特、近乎活性的神经毒素,盘踞于受损的经脉之中,纠缠不去。二者交织互生,方致如此顽固难愈。寻常药石,确实难以触及根本,故而被视为绝症。”
“……”
裂隙内,陷入了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
王胖子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神色平静如水的李莲花,又看看脸上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的黑瞎子,胖脸上写满了“我操,这也能看出来?”的震惊。吴邪也彻底清醒了,坐直了身体,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连一向沉稳的解雨臣,眉头也微微蹙起,看向李莲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意。他们都知道黑瞎子眼睛有问题,是早年“倒了个邪霉的大斗”(盗了极凶险的古墓)落下的病根,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严重到什么程度,连黑瞎子自己都讳莫如深,每次问起,要么插科打诨,要么就用“在个不干净的地方惹了身骚”含糊带过。谁能想到,李莲花仅仅通过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细微观察和此刻的“望气”,竟然就如此具体、精准地道破了根源,甚至连“阴煞之气”和“奇特神经毒素”都点了出来?!
黑瞎子脸上那惯常的、仿佛焊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终于缓缓地、不可避免地收敛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墨镜下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那层深色屏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也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波动,牢牢落在李莲花身上。过了足足有七八秒,他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点探究:“李大夫,您这双眼睛……怕是比医院里那啥X光、CT机还毒啊。这都是……猜的?”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是‘望’、‘闻’、‘问’、‘切’四诊合参中的‘望’与‘闻’。”李莲花温和地纠正道,语气依旧从容,“医者望气,观其色泽,察其神态。黑爷你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行动间协调自如,唯眼部周遭经络,细观之下,隐有气血滞涩不畅之象,且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此为‘望’。”他看了一眼身旁一直安静聆听的白芷,继续道,“至于那毒素,方才情急之下,你气息略有外露,那一丝极其微弱、却性质独特的异样毒性,瞒不过对天下药材、毒性感知尤为敏锐之人。此为‘闻’。”白芷在一旁微微颔首,证实了他的说法。
白芷适时地接过话头,她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柔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黑先生,李莲花所言非虚。你眼疾之根源,确系如此。若你信得过我的医术,”她目光坦然地看着黑瞎子,“可否让我为你仔细诊一诊脉?或许……情况未必如你所想的那般绝望,未必是全无办法。”
黑瞎子没再说话,也没有立刻动作。他只是抬手,动作慢条斯理地,甚至带着点仪式感,轻轻摘下了那副几乎与他形象融为一体、从不离脸的深色墨镜。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第一次如此清晰、毫无保留地映照出他的双眼。那是一双与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嬉笑怒骂气质截然不同的眼睛。瞳仁的颜色比常人要稍浅一些,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质感,仿佛晴朗天空被蒙上了一层永远也擦不干净的薄雾,失去了应有的清澈与透亮。眼底深处,并非健康的洁白,而是隐约可见几缕不正常的、如同蛛网般细微分布的暗红色血丝,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以及一种……被常年强行压抑、却依旧存在的隐忍痛苦。这双眼睛依然有神,甚至因为少了镜片的遮挡,更显出一种鹰隼般的锐利和洞察力,但那锐利之下,是无法掩饰的、如同精美瓷器上细微裂痕般的损伤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曾经历过的磨难。
王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胖脸上满是心疼,喃喃道:“我滴个乖乖……瞎子,你这……你这眼睛……”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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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莲花楼外医仙来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外医仙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黑瞎子却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仿佛戴上了一张新的面具,将那瞬间暴露的脆弱再次掩藏起来。他主动将手腕伸到白芷面前,语气恢复了以往的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得嘞!今儿个算是遇上真神了,藏也藏不住。那就劳驾白姑娘,给咱这双不中用的招子好好瞧瞧,看看还有没有得救?要是没救您也直说,反正瞎子我靠这双耳朵和这手活儿吃饭也饿不死,顶多以后看花儿爷洗澡……哦不,看花儿爷练功的时候模糊点儿。”他临了还不忘嘴贱地调侃一下解雨臣,引得后者直接甩给他一个冰冷的白眼。
白芷对于他的调侃报以无奈又了然的一笑,没有多言。她伸出三根纤长如玉、指尖微凉的手指,轻轻地、却又极其稳定地搭在了黑瞎子的腕脉之上。她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指尖下那细微的脉搏跳动。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她的眉头随着感知的深入而越蹙越紧,时而屏住呼吸,凝神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异常;时而指尖微微调整位置,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探寻着那错综复杂、纠缠不休的病根所在。
这过程持续了比给张起灵诊脉更长的时间。终于,她缓缓收回手,抬眼看向虽然故作轻松、但下颌线依旧微微绷紧的黑瞎子,目光清澈而直接,没有任何迂回:“黑先生,你的情况,比我们初步判断的,还要更为复杂棘手一些。”
“哦?”黑瞎子挑了挑眉,重新将墨镜戴上,仿佛又披上了那层玩世不恭的铠甲,将自己保护起来,但语气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怎么个复杂法?白姑娘但说无妨,瞎子我心理承受能力强得很,顶多就是以后下墓少看点漂亮女鬼,亏是亏了点,但还能接受。”
“李莲花之前的判断无误。”白芷首先肯定道,语气不容置疑,“根源确是极阴煞之气入体,这股阴气极为顽固霸道,与你早年接触过的某种极阴之地或古墓深处的陈年煞气同源。它并非简单地盘踞,而是如同藤蔓般,已经侵扰、甚至与部分眼部连接脑部的细微经脉纠缠共生,阻碍了正常气血的上行濡养,这才是你视物模糊、尤其在暗处视力急剧下降的主因。”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深入解释那更麻烦的部分:“但更棘手的问题,在于那混合其中的毒素。此毒并非中原医典记载的任何一种已知毒素,其性质阴寒诡谲,极为罕见。它并非像寻常毒物那样直接破坏组织,而是……近乎一种活性的寄生状态。”她斟酌着用词,“它如同有生命的微小虫蠹,寄生在那些已被阴煞之气损伤的经脉‘土壤’之中,本身不大量繁殖破坏,却会持续不断地释放出干扰视神经正常感知的物质,扭曲你接收到的光影信号,放大在黑暗环境下的不适与……针刺般的细密痛楚。”她敏锐地注意到,当她提到“针刺般的细密痛楚”时,黑瞎子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白芷直视着黑瞎子,说出了最让人心惊的判断:“而且,我们发现,这种奇毒,它……甚至在以一种缓慢的方式,汲取那阴煞之气作为养料,滋养自身,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平衡。这也是为何它如此顽固,难以被常规药物清除的原因之一。”
这番话一出,连一向见多识广、冷静自持的解雨臣脸色都微微变了。汲取阴煞之气滋养自身的毒素?这简直颠覆了常理,闻所未闻!难怪如此难缠!
吴邪忍不住插话,声音里带着急切和希望:“白姐姐,那……照这么说,这毒这么邪门,是不是就……就真的没办法了?”他生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白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看向黑瞎子,用确认的语气问道:“黑先生,根据我的判断,你是否时常感到,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你的眼部并非单纯的‘看不见’,而是伴随着一种如同细密针尖轻轻刺扎的痛感,以及一种难以驱散的冰冷寒意?甚至,在某些时候,眼前是否会出现一些扭曲、晃动、无法捕捉的诡异光影幻觉?而在光线骤然变化,比如从极暗处突然进入稍亮环境时,眩晕感和不适感会变得格外强烈,需要短暂适应?”
黑瞎子沉默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试图用轻松掩盖一切:“差不多吧,嗨,都是老黄历了,早就习惯了。反正瞎子我靠这对招风耳和这手摸金符吃饭,眼睛嘛,差不多就是个摆设,凑合着用呗,不影响我发掘(倒斗)事业的伟大前程!”
他这话说得潇洒,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谁能不明白?这种日复一日、无时无刻不在的细微痛楚、视觉扭曲和环境适应障碍,绝非他口中“凑合着用”那么简单。那是一种渗透到日常生活每一个角落的、持续的折磨和挑战,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和意志去适应和忽略。解雨臣看着他那副故作轻松的样子,眼神复杂,轻轻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并非无解。”在一片略显沉重的气氛中,白芷终于给出了那个众人期盼已久的答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和自信,“但治疗过程会颇为漫长,且……其中某些步骤,可能会相当痛苦,需要你极大的忍耐与配合。需分三步,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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