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巧遇蔺晨
江左盟的据点不在江左城内,而在城外一处依山傍水的庄园。
马车驶过石桥,沿着青石板路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暮色已深。路旁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晚风中摇曳,将道路两旁的竹林映照得影影绰绰。
我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周围环境。这处庄园选址极佳,背靠山峦,前临江水,地势开阔却又隐蔽。沿途虽未见到明哨,但我能感觉到暗处有数道目光从我们马车上扫过——训练有素,呼吸绵长,是习武之人。
“戒备森严。”李莲花低声说。
“情理之中。”我收回视线,“江左盟树大招风。”
引领我们的青衫书生自称姓黎,一路上彬彬有礼,却不多言,只简单介绍了庄园的大致布局。马车最终在一座临水而建的阁楼前停下。
“两位请。”黎管事做了个请的手势,“蔺大夫已在楼上等候。”
我和李莲花下了车。眼前的阁楼共有三层,飞檐翘角,雕花木窗透着暖黄的灯光。楼前有一方小小的庭院,种着几株腊梅,此时虽不是花期,但枝叶修剪得宜,自有一番雅致。
刚踏上台阶,就听见阁楼里传来清越的笑声:“黎管事果然办事利落,这么快就把人请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青色身影从门内闪出。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潇洒不羁。他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外面随意披了件同色的外衫,衣襟微敞,颇有些名士风流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明亮,锐利,带着医者特有的那种洞察力,却又比寻常大夫多了几分玩世不恭。
“在下蔺晨。”他拱手作揖,动作随意却不失礼数,“冒昧相邀,还望两位莫怪。”
“不敢。”李莲花回礼,“在下李莲花,这位是白芷。”
蔺晨的目光在我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李莲花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两位请进,外面风大。”
阁楼一层是个宽敞的厅堂,布置得简洁雅致。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圆桌,桌上已备好茶具,炭炉上的水壶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医书,不少书脊已经磨得发白,显然是经常翻阅。
“坐。”蔺晨率先落座,亲自提起水壶泡茶,“听黎管事说,今日镇上那位被断木刺穿胸口、又中蛇毒的年轻人,是白姑娘救回来的?”
“侥幸而已。”我说。
“侥幸?”蔺晨挑眉,手法娴熟地将茶水倒入三个白瓷杯中,“黎管事描述得详细,那伤者胸口断木距离心脉仅一寸,又有蛇毒入体,伤势混杂。寻常大夫见了,多半会摇头放弃。白姑娘却能稳住伤势、拔除断木、化解蛇毒,这一系列手法,可不是‘侥幸’二字能概括的。”
他将茶杯推到我面前。茶汤清澈,香气清幽,是上好的龙井。
“蔺大夫谬赞。”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医者本分罢了。”
蔺晨笑了笑,又看向李莲花:“李兄似乎也精通医理?黎管事说,白姑娘施救时,李兄在一旁配合默契,递针送药,分毫不差。”
“略懂一二。”李莲花淡淡道,“自幼与芷儿一同习医,耳濡目染。”
“哦?”蔺晨眼中兴趣更浓,“两位师承何处?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医术,想必出自名门。”
来了。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我和李莲花对视一眼。来之前我们就商量过说辞——既要合理,又不能透露太多。
“我们出身隐世医家,族中规矩,不得对外透露名号。”李莲花平静地说,“此次外出游历,也是长辈允准,让我们见见世面。”
这个解释很取巧。隐世家族在江湖上并不少见,有些甚至传承数百年,医术、武学都有独到之处,却从不参与世事。这样的身份既能解释我们的医术来源,又能避免被过多探究。
果然,蔺晨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两位医术精湛,却名声不显。”
他又给我们续上茶,话锋一转:“实不相瞒,今日请两位来,除了想结识一番,还有一事相求。”
“蔺大夫请讲。”我说。
蔺晨放下茶壶,神色难得认真起来:“我有一位挚友,身中奇毒。这毒……很特别,我钻研数年,也只能勉强压制,无法根治。今日听闻两位在镇上展露的手段,尤其是处理复杂伤势和解毒的法子,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不会让两位白忙。无论能否医治,必有重谢。若真能治好,江左盟上下,都将欠两位一个人情。”
我和李莲花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知蔺大夫那位挚友,所中何毒?”我问。
“火寒毒。”蔺晨吐出三个字。
火寒毒。
我在脑海中迅速搜索这个名词。在药王谷的典籍中,似乎见过类似的记载——那是一种极为阴损的毒,由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剧毒混合而成,中毒者会同时承受烈火焚身与寒冰刺骨的双重折磨,最终经脉尽断、五脏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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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莲花楼外医仙来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外医仙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但记载中提到的火寒毒,是在修真界存在的,需要特殊的灵火与寒毒才能炼制。这个世界没有灵气,怎么会……
“火寒毒?”李莲花微微皱眉,“据我所知,这种毒需要特殊的炼制条件,寻常江湖应该罕见。”
蔺晨苦笑:“确实罕见。我那位挚友……是遭了算计,才中了此毒。具体细节不便多言,但我可以告诉两位,这毒在他体内已存了数年,我用尽方法,也只能延缓毒性发作。如今他的身体日渐衰弱,我实在……”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忧虑是真切的。
“能否让我先诊脉?”我说,“不亲眼见见病人,我不敢妄言。”
“这是自然。”蔺晨立刻起身,“他就在楼上。不过……”他迟疑了一下,“他性子有些孤僻,不喜见生人。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理解。”李莲花说。
我们跟着蔺晨上了二楼。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二楼比一楼小些,被隔成内外两间。外间布置成书房,书案上堆着厚厚的卷宗,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
内间的门虚掩着。
蔺晨上前轻轻敲门:“长苏,我带两位大夫来给你看看。”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内间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书架。窗户半开着,夜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水汽。
床上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外面披了件浅灰色的外袍,身形单薄得几乎能被风吹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只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沉静如水,透着与这副病弱身躯不相符的锐利与清明。
梅长苏。
虽然从未见过,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他。
“这两位是李莲花和白芷,今日在镇上义诊的大夫。”蔺晨介绍道,“医术极好,我想请他们给你看看。”
梅长苏的目光淡淡扫过我们,礼貌而疏离:“有劳两位。”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温和,却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虚弱感,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仿佛在节省力气。
“梅公子。”我微微颔首,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请伸手。”
他依言伸出左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苍白,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我将手指搭在他腕上。
触手的皮肤冰凉,像一块寒玉。脉搏微弱、迟滞,时有时无,这是典型的寒毒入体之象。但当我细品脉象时,又感觉到脉管深处隐隐有一股燥热之气在窜动,与表面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
火寒相冲,冰火两重天。
我闭目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指尖。没有了灵力辅助,我只能依靠最纯粹的诊脉技巧和经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我才缓缓松开手。
“另一只手。”我说。
梅长苏换了右手。这次我诊得更久,足足用了两刻钟。
诊完后,我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向李莲花。他会意,上前也诊了一遍脉。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江水声。蔺晨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我们。梅长苏倒是神色平静,仿佛我们在诊断的不是他的身体。
良久,李莲花收回手,对我点了点头。
“如何?”蔺晨迫不及待地问。
我沉吟片刻,组织语言:“确实是火寒毒,而且毒性已深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梅公子能活到现在,除了自身意志坚韧,蔺大夫的医治功不可没。”
蔺晨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那……可有解法?”
“难。”我实话实说,“火寒毒的特性是阴阳相冲,水火不容。寻常解毒之法,或驱寒,或清热,都会打破现有的微妙平衡,导致另一种毒性反噬,加速死亡。”
梅长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
蔺晨的脸色黯淡下去。
“但是,”我话锋一转,“并非完全无解。”
蔺晨猛地抬头:“白姑娘的意思是……”
“火寒毒之所以难解,在于它并非一种单纯的毒,而是两种极端属性的毒素在体内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共生状态。”我缓缓道,“要解此毒,不能强行驱除,而要让这两种毒素‘分离’,再分别化解。”
“分离?”蔺晨皱眉,“如何分离?这两种毒素早已纠缠在一起,深入骨髓。”
“用金针。”我说,“以特殊手法施针,刺激特定穴位,引导寒毒与火毒各自归位。然后再用药浴温养经脉,辅以内服汤药,徐徐化之。”
我看向梅长苏:“这个过程会很长,而且非常痛苦。每一次施针,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毒性反噬。此外,治疗期间必须静养,不能劳神费力,否则前功尽弃。”
梅长苏沉默片刻,问:“需要多久?”
“至少两年。”我说,“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中途出现意外,或者你的身体承受不住,时间会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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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莲花楼外医仙来请大家收藏:()莲花楼外医仙来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两年。
这个数字让蔺晨倒吸一口凉气。梅长苏却神色不变,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两年……”他低声重复,然后看向蔺晨,“来得及吗?”
蔺晨张了张嘴,最终咬牙道:“来得及!只要你活着,什么都来得及!”
梅长苏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有种说不出的苍凉。他转向我:“白姑娘有几成把握?”
“现在说把握为时过早。”我坦诚道,“我需要详细了解你中毒的经过、这些年的症状变化、以及蔺大夫用过的所有药方。然后制定详细的治疗方案,先尝试一个小周期,看看你的身体反应,才能评估最终的成功率。”
我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可以保证,即使治不好,也不会让情况更糟。最坏的结果,是维持现状。”
梅长苏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房间里又陷入沉默。
窗外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已经二更天了。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清明而坚定:“我治。”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蔺晨激动得眼眶发红,一把抓住梅长苏的手:“长苏……”
“但有一个条件。”梅长苏看向我和李莲花,“治疗之事,必须绝对保密。除了在场四人,不能再有第五人知道。”
“可以。”我点头,“我们本就不是多话之人。”
“此外,”梅长苏继续说,“我不能一直待在江左。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治疗可能需要配合我的行程。”
我皱眉:“梅公子,我刚才说了,治疗期间必须静养。”
“我知道。”梅长苏平静地说,“但有些事,比我的命更重要。”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看向蔺晨。蔺晨苦笑:“白姑娘,李兄,实不相瞒,长苏他……身负重任。有些事,确实非做不可。不过我们可以尽量安排,在治疗的关键期让他休息。”
李莲花忽然开口:“梅公子要做的,可是与京城有关?”
梅长苏眼神一凝,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神色如常:“我们虽初来乍到,但也听说过一些传闻。梅公子以病弱之躯执掌江左盟,又在这个时间点……”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梅长苏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李兄好眼力。”
他不再掩饰,或者说,知道掩饰也无用:“不错,我确实要去京城。有些旧案,需要翻一翻;有些人,需要见一见。”
“既然如此,”我说,“我们可以随行。”
梅长苏和蔺晨同时看向我。
“既然接了这病人,自然要负责到底。”我理所当然地说,“梅公子要去京城,我们就跟去京城。你治病,我们保你性命。但有一点——我们只负责你的健康和安全,不参与你的任何计划,不过问你的任何事。”
这是我划下的界线。
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但朝堂争斗、恩怨情仇,与我们无关。这个世界没有灵力,我和李莲花只是普通人,不想,也不能卷入太深。
梅长苏深深看了我一眼,点头:“好。”
蔺晨大喜:“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位就住在庄园里,需要什么药材、器具,尽管开口!江左盟虽然不算富可敌国,但这点东西还是供得起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蔺晨安排我们住在隔壁的厢房,又让人送来热水和干净的衣物。等一切安顿好,已经快三更天了。
我洗漱完毕,推开窗户。夜色深沉,江面上有点点渔火,远山如墨。
李莲花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茶。
“你怎么看?”我问。
“火寒毒确实棘手。”李莲花沉吟道,“不过你的思路是对的。分离,再化解。只是具体手法需要仔细推敲,这个世界没有灵力,很多我们习惯的方法都用不了。”
“我知道。”我揉了揉眉心,“今晚我得好好想想治疗方案。对了,你觉得梅长苏这个人……”
“深不可测。”李莲花简洁地评价,“但他眼中的执念,是真的。”
“执念?”
“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某件事的决绝。”李莲花望着窗外的夜色,“这种眼神,我见过。”
我知道他想起了谁。在很多年前,当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大概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我们真的要跟他去京城?”我问。
“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去。”李莲花说,“而且,京城是权力中心,也是是非之地。梅长苏此去,必定危险重重。我们既然要保他性命,就不能离他太远。”
我点点头,靠在他肩上:“又要开始忙了。”
李莲花轻笑:“你不是最喜欢疑难杂症吗?”
“那倒是。”我也笑了,“火寒毒,天下第一奇毒,这个挑战我喜欢。”
正说着,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是梅长苏。
咳嗽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歇。接着是蔺晨低声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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