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之核 第2章 初见铁砧城的铁匠之都

当林恩的马车碾过最后一段布满碎石的土路时，风里的味道已先一步越过天际线，将铁砧城的气息蛮横地塞进鼻腔。那不是星叶部落外围萦绕的草木清香，也不是沿途荒野扬起的干燥尘土味，而是一种被千万次锻打的铁坯浸透了烟火气的厚重感。

灼热铁屑的刺痛感混着焦黑煤烟的呛味，还有铁匠们汗水蒸发后留下的咸涩，沉甸甸地压在鼻尖，仿佛一张由火与铁织就的无形巨网，正从前方那片灰黑色的城市轮廓中缓缓铺开。

“比想象中更……嘈杂。”艾莉娅抬手拢了拢被风掀起的银发，银发散落在肩头，尖尖的耳尖因那嘈杂声微微颤动。精灵族敏锐的听觉让她率先捕捉到了那片穿透风幕的声响。不是寻常市井的人声鼎沸，而是成千上万次铁锤撞击铁坯的闷响，像是无数面蒙着兽皮的战鼓在同时被重锤敲击，沉闷却带着撼动大地的共振，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麻。她侧耳凝神听了片刻，精致的眉峰拧成了小疙瘩，“还有金属摩擦的尖啸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咬合，刮擦着耳膜。”

橡木扛着那根缠着深绿藤蔓的木杖，粗糙的手掌在空气中虚按了一下，掌心似乎能触到那股蒸腾的热浪，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是熔炉的风箱声，风叶转动时带着铁轴的吱呀；还有铁匠铺里打磨铁器的砂轮声，金刚砂磨过铁坯时才会有这种刺耳的锐响。这地方的‘生气’很特别，不是草木抽芽的蓬勃，是火与铁碰撞出来的灼热感，连风里都带着火星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鞋边沾着的星叶草籽，那些来时还挺着嫩绿芽尖的种子，在靠近铁砧城的途中，竟悄悄蜷缩起了嫩芽，连附着的泥土都泛着干燥的白。

林恩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父亲留下的旧怀表。指尖摩挲着怀表壳上磨得发亮的纹路，黄铜表壳在掌心沉甸甸的，内侧刻着的铁砧城地图早已被指腹磨得熟悉无比，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城门的位置都烂熟于心，但此刻亲眼所见的景象，依旧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片灰黑色轮廓终于褪去模糊，露出了铁砧城的真容。整座城像是用生铁浇筑而成，城墙是丈高的深褐色条石，表面布满了烟熏火燎的黑色痕迹，像是被岁月反复捶打的铁坯，坑洼处还凝结着暗红色的铁锈。城墙顶端没有常见的箭楼和垛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冒着滚滚黑烟的烟囱，粗壮的烟柱在风里拧成麻花，盘旋着升向天空，将小半片云层都染成了灰黑色。

“看城门口！”橡木突然用木杖指向前方，杖身上的藤蔓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的喧嚣，轻轻颤动了一下。林恩和艾莉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铁砧城南门处早已排起了长龙，黑压压的人群里大多是背着行囊、提着铁匠工具的平民，还有几辆装载着铁矿石的牛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牛头上挂着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城门两侧各站着两个凡躯级守卫，他们穿着锈迹斑斑的皮甲，甲片边缘已经卷起，腰间别着磨得发亮的弯刀，脸上带着不耐的神色，时不时用刀柄敲打几下排队的平民，刀柄上的铜环碰撞出刺耳的叮当声。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想在城门口过夜吗？”一个满脸胡茬的守卫对着队伍前端的少年吼道，那少年背着一块比他半个人还高的铁砧，铁砧上还沾着未清理的矿砂，沉重的重量压得他脊背佝偻。被守卫一吼，少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背上的铁砧擦着地面发出“刺啦”的声响。守卫却冷笑一声，抬脚踢了踢少年的小腿，“没用的废物，这点重量都扛不动，还想来铁砧城讨生活？不如滚回乡下种地！”

艾莉娅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怒意，银眸里像是淬了冰，刚要抬步上前，手腕却被林恩轻轻拉住。“别冲动，”林恩压低声音，指尖传来的温度让艾莉娅稍稍冷静，“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城里的规矩，不能暴露身份。”他飞快地扫了眼怀表，表盖内侧的地图边缘还留着父亲的笔迹，“父亲日记里说，铁砧城的守卫虽然都是凡躯级，但背后有贵族的魔力监察队撑腰，那些人手里有魔力检测仪，惹麻烦会很棘手。”

三人随着人流慢慢向前挪动，林恩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过周围。他发现守卫检查的重点很奇怪。他们对平民背上的铁匠锤、铁钳只是粗略扫一眼，甚至懒得伸手触碰，却会对每个人的行囊翻来覆去地搜查，尤其是那些穿着体面、看起来像是商人的人，连包裹的夹层都要拆开检查。“他们在找什么？”艾莉娅凑到林恩耳边小声问，气息拂过林恩的耳廓。林恩摇摇头，刚想开口，却听到旁边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平民在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还时不时警惕地瞥向守卫。

“听说了吗？昨天城西的老霍普铁匠铺被抄了，魔力监察队的人带着魔力犬过去的，把铺子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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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枯荣之核请大家收藏：()枯荣之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真的假的？老霍普不是就靠打些农具过活吗？犯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一块机械碎片！据说他在城外捡了个生锈的齿轮，偷偷藏起来想研究，结果被邻居举报了。贵族说那是‘禁忌之物’，平民碰了就是触犯律法，直接把人抓进了监察队的地牢，铺子也贴上了封条。”

“就一块破铁？至于这么大阵仗？”

“你懂什么！贵族就是怕咱们平民学会修机械，抢了他们的饭碗！你没看城里的机械工坊都是贵族开的吗？连修个风箱的齿轮都要找他们，收的价钱比打把新锄头还贵！”

林恩心中一动，看来父亲日记里的记载没错。铁砧城的贵族确实在刻意打压平民接触机械的机会，甚至到了谈“机”色变的地步。他悄悄运转枯荣之力，用感知扫过周围，发现在那四个守卫身上都带着微弱的魔力波动，波动集中在他们领口。应该是佩戴了贵族发放的简易魔力饰品，用来检测是否有违禁的机械部件。

终于轮到他们几人。那个满脸胡茬的守卫上下打量着林恩，目光在他腰间的怀表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艾莉娅尖尖的耳尖，喉结动了动：“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来？”

“我们是行脚商人，从南边的河谷镇来，听说铁砧城的铁器质好，来收点农具和厨具回去卖。”林恩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掏出三个沉甸甸的银币，银币在精灵族的时候长老说总归用得上，便让他们带着，他们总归不好推脱，便收下了。银币上还带着金属的凉意，他将银币悄悄塞进守卫手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守卫大人辛苦了，这点小意思买杯酒喝，还请您多关照。”

守卫掂了掂手里的银币，冰凉的触感让他脸上的不耐消去了几分，他捏了捏银币，确认是真货后，挥了挥手，连他们的背包都没打开检查：“进去吧进去吧，别在城里惹事，尤其是别靠近贵族区。”显然在他眼里，“商人”的身份远没有携带机械部件的平民危险。

当三人终于随着人流挤过狭窄的城门洞时，一股更汹涌的热浪裹挟着更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除了熟悉的铁屑与煤烟，还多了皮革被烘烤的焦味、铁器淬火时的水汽，以及市井间麦饼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铁砧城独有的烟火画卷。

城内的景象与城外截然不同：宽阔的主街道两旁，密密麻麻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铁匠铺，几乎每家铺子门口都挂着铁制的招牌，有的是烧红的铁锤形状，铁水还在“滋滋”地往下滴；有的是出鞘的宝剑样式，剑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还有的直接挂着打造好的犁耙和镰刀，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哐当哐当”的碰撞声。

街道上挤满了行人，大多是穿着粗布衣服、满身铁屑的铁匠，他们的脸上、手上都沾着黑色的煤烟，袖口卷起，露出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胳膊，步履匆匆地穿梭在铺子之间；还有一些穿着华丽丝绸服饰的贵族子弟，正带着家仆在大铺子里挑选武器，他们的衣服一尘不染，与周围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那是‘黑石锻造坊’，铁砧城最大的铁匠铺之一，背后是瓦洛兰王室的二王子撑腰。”林恩指着街道北侧一家气派非凡的铺子说。

这家铺子的门面由整块的黑曜石大理石砌成，在昏沉的天色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亮银色秘银盔甲的护卫，甲片上雕刻着繁复的卷草纹，手中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闪着寒光。

铺内传来的打铁声与其他铺子截然不同，清脆而有节奏，像是乐师在敲击编钟。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数十个烧得通红的熔炉，熔炉旁的工匠都穿着整洁的亚麻工作服，每人面前都有一个镶嵌着魔力晶石的锻造台，地上铺着干净的青石板，连一点铁屑都看不到，与外面的杂乱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穿着紫色丝绸长袍的贵族子弟正站在柜台前，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柜台，柜台上摆放着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长剑，剑鞘上用金丝绣着展翅的雄鹰。他撇了撇嘴，颐指气使地对躬身站在一旁的掌柜说：“这剑的剑柄太丑了，乌木柄配蓝宝石太俗气，给我换成纯金的，上面再刻上我的家族纹章。三天后我来取，要是做不好，你们这黑石锻造坊就别想在铁砧城开下去了。”掌柜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连连点头：“放心吧，少爷！保证给您打造得漂漂亮亮的，绝对配得上您的身份！”】

与黑石锻造坊形成刺眼对比的，是街对面一家狭小破旧的铁匠铺。铺子的门面是几块拼接的木板，木板上裂着好几道缝隙，红漆写的“马索尔铁匠铺”早已斑驳褪色，边角甚至被雨水泡得发翘。

门口摆着几个生锈的犁耙和锄头，犁耙的齿上还沾着泥土，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铁桶，里面装满了废铁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正坐在小马扎上，费力地打磨着一把斧头，他的背已经驼得很厉害，双手布满了老茧和深深的伤口，指关节因为常年用力而变形肿胀，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皱纹滑落，滴在滚烫的铁坯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升起一缕细小的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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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枯荣之核请大家收藏：()枯荣之核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马索尔师傅，今天的‘资源税’该交了吧？”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家仆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走了过来，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工匠，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老工匠抬起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王管家，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最近天旱，农户们都没钱买农具，实在凑不出魔力结晶……”

“宽限？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家仆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铁桶，桶里的铁屑“哗啦”一声撒了一地，溅到了老工匠的裤脚。他冷笑一声，俯身盯着老工匠的眼睛，“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要是交不出两个低级魔力结晶，就把你这破铺子拆了，把你扔到城外的矿场去挖矿！”

老工匠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布包的边角已经磨破，里面包着几个铜板，他把布包递过去，声音带着哭腔：“王管家，我真的只有这些了，您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

“呸！几个铜板也想打发我？”家仆一把打掉布包，铜板“叮叮当当”地滚得满地都是，有两个滚到了林恩的脚边。他撸起袖子，正要伸手去推老工匠，手腕却突然被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死死抓住。

“住手。”橡木不知何时走了过去，他的眼神冰冷得像寒冬的湖水，握着家仆手腕的手越收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家仆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橡木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只能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他妈是谁？敢管老子的事！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吗？我是城西的格雷贵族家的管家！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橡木，别冲动。”林恩连忙上前，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散发着微弱蓝光的低级魔力结晶，这是他们出发前准备的备用物资。他将魔力结晶递给还在挣扎的家仆，语气平静地说：“这位兄弟，马索尔师傅的税我们替他交了。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家仆看到魔力结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顾不上喊疼了，连忙甩开橡木的手，一把抢过结晶揣进怀里，对着橡木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瞥了瞥林恩手里的背包，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下次再敢多管闲事，有你们好果子吃！”说完，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得意洋洋地转身走了，连地上的铜板都懒得捡。

老工匠感激地看着林恩三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谢谢你们，谢谢……我叫马索尔，你们是外地来的吧？看着面生得很。”

林恩点点头，伸手扶了扶差点摔倒的马索尔，目光扫过满地的铁屑和铜板，轻声说：“马索尔师傅，我们是来铁砧城找人的。您知道城里有没有懂机械锻造的工匠？我们来城里找人。”

马索尔听到“机械”两个字，脸色瞬间变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像是怕被人偷听，然后飞快地拉着林恩三人走到铺子后面的巷子里，压低声音说：“你们问这个干什么？疯了吗？贵族严禁平民碰机械的，要是被魔力监察队发现，不仅会被抓进地牢，连九族都要受牵连！”

他顿了顿，看着林恩三人真挚的眼神，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其实……城里确实有几个年轻人偷偷研究机械，他们都是以前机械工坊的工匠后代，藏着一些老手艺。但他们都藏得很深，不敢让人知道，平时连话都不敢跟外人多说。你们要是真想找，就去城南的平民铁匠街碰碰运气吧，那里都是小铺子，鱼龙混杂，或许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林恩心中一喜，连忙对着马索尔拱手道谢：“多谢马索尔师傅！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您。”

告别马索尔后，三人继续在拥挤的街道上行走。艾莉娅看着那些被贵族欺压的平民，银眸里满是沉重，语气带着一丝不忍：“这里的平民活得太苦了，贵族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奢望。”

橡木握紧了手里的木杖，杖身上的藤蔓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悄悄缠绕得更紧了：“等我们找到机械人才，结合我们的能力制造机械物件，一定能改变这一切。到时候，平民也能用上魔力机械，不用再受贵族的压榨。”

林恩抬头望向城南的方向，那里的建筑更加破旧低矮，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烟囱里冒出的黑烟也更浓，几乎遮蔽了那片天空。

“走吧，去城南。”林恩率先迈开脚步，腰间的怀表在行走中轻轻晃动，表壳内侧的地图仿佛在指引着方向，像是在呼应着这座城市里每一次铁锤与铁坯的碰撞，每一个平民不甘的心跳。风里的铁屑味依旧浓烈，但此刻在林恩三人的眼中，这味道里不仅有灼热的温度，更有即将燃起的希望之火，正等待着被点燃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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