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1044 第五十五章 北苑

微风袭来，茶席上的牡丹、芍药、棣棠、木香四色鲜花随风晃动。

侍者撤下众人的茶盏，果子也换了八色新品：灌香耦、人面子、酸杏片、梧桐果子、糖蜜糕、香榧子、佛手疙瘩和金丝党梅。

展昭看着佛手疙瘩，想起那日饮酒，仿佛白玉堂最爱这道果子，自己没有好好品尝，今天定要多吃几颗。

南宫的事无人再提，但许涟熙仍不免有气，他身为司寺大夫，又是御史的学生，嘴皮子着实厉害。他盯着南宫不放，但问来问去，南宫永远是那句“不能说”。

见问不出什么，许涟熙便转向陶雾，直吓得陶雾一溜烟躲到园中亭台观景去了。

南宫贸贸然揭破了展昭的身份，打破了白玉堂原本的计划，使白玉堂不得不提前抛出第二枚鱼铒。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舒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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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茶筵两侧已传来烹茶的声音，侍者奉上第二道茶。只见茶盏内一池春色，清香扑鼻。

白玉堂道，“诸位，这第二道是北苑先春，并非去岁的新茶，而是库中旧年的沉茶。”

周暮绾忍不住赞道，“这北苑先春制法极难，且茶期又极短，采摘只能是晨间，趁着薄雾，混着露珠采摘下嫩芽来，方可烹制。且蒸太生则芽滑，故色清而味烈；过熟则芽烂，故茶色赤而不胶。是以，一斤茶叶，也难制成一二两成品。”

他品了茶，又道，“员外说这是旧年的沉茶，便更加难得了。北苑先春难以存放，不可受潮，不可高温，不可遇寒受冻。旧年的茶能有如此品质，员外费心了。”

舒国公在一边也赞道，“周都知是见过绝妙佳品的，今日连周都知都赞不绝口的好茶，想来，便是官家娘娘那里也难得一见，趁此机会，我可要多饮上几杯。”

听舒国公开口称赞，白玉堂更是一脸笑意盈盈，“我这只是旧年的陈茶，如何敢得到王爷的夸赞。”

说着，他又一脸诚恳道，“这贡新銙的茶里，龙团胜雪当属极品，雪英、玉清广云、瑞雪翔龙这几味茶的滋味也属难得。只是我瞧着王爷仿佛更偏爱这道北苑先春，不知往年的试新銙里，王爷更偏爱哪一道？”

一句话，却将舒国公问住了。

舒国公虽是皇室，但每年的北苑贡茶，他拿到手的却极有限，至多不过一两銙。他连自己喝都舍不得，更不用说拿来品鉴了。

舒国公放下茶盏，笑道，“我年纪大了，喜欢喝一些味道清冽甘甜的，北苑的茶膏甚合心意，员外说的这几味也都是北苑的极品，都很好。”

听舒国公这样说，白玉堂极是高兴，见时机已到，他顺势将北苑推了出来，“若王爷觉得好，不妨今年我命茶园多做些，尽快送进京来，尽着王爷。”

在白锦堂的记录里，舒国公排在首位，他的名字与转运使郭琇紧紧连在一起。这也是白玉堂向叶、庄二位员外讨要茶货和香药的目的，想要从皇室身上找到突破口，必得贡品才行。

白玉堂不明白，舒国公已是皇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他为什么还要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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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眼前的北苑先春，贺正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他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茶。

他虽是舒国公的女婿，但却从未在国公府喝过一盏茶，更不用说，舒国公对自己呼来喝去，全无半分亲情。

想到这里，他瞧了一眼舒国公，只见他一张老脸满是红光，显然，是对白玉堂恭维的话极为满意。

按理说，人老了应当睿智才对，但舒国公为何越老越贪婪？

贺正廷自以为攀上了国公府，便能背靠大树好乘凉。怎料，看来光鲜无比的国公府，内里却是块烂木头，朽得透了。

子侄亲眷没有一个争气的，而舒国公虽身为皇室，爵位却只有这一世，连承继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底，舒国公并不是皇室的核心成员，只不过仗着他最年长，众人便都给他一个面子罢了。

贺正廷想后悔都来不及，他早早就有了反抗的心，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待听到舒国公回答白玉堂的话，贺正廷更是连连苦笑，“他哪里喝过这么多北苑的茶，白员外说的那些，只怕是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只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罢了。”

按贺正廷原本的计划，他想以驸马都尉来试探白玉堂。却不想半路杀出一个南宫，听到白玉堂声称与自己无关时，贺正廷便想：既然无关，他自然也想摸一摸对方的底。顺路的人情，不妨自己帮他做了。

于是，他便同顾屹风和许涟熙一起，三人合起伙来逼问南宫，却无意中将展昭的身份给抖了出来。

贺正廷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白玉堂带的人竟是开封府的缉司官。

几个念头之间，贺正廷便想明白了：这场雅集其实是一场鸿门宴，他带展昭一起前来，是想让缉司官来帮他盯人的。

究竟谁是他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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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开封1044请大家收藏：()开封1044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驸马都尉肯定算一个，贺正廷想着，又觉得不太对，“若是已有目标，为何还要劳师动众？一定有什么人他还不能确定，要通过雅集，抛出诱饵，当面钓鱼。”

想到这里，贺正廷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白玉堂，见他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想：这个人心思深沉，着实厉害，他日若是二人为敌，自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与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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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语惊四座，三司副使沈邈噌地站起来，“那可是北苑御茶，你，你是怎样拿到北苑茶园的交引？”

白玉堂答道，“怪我还未向各位说明，建州北苑三十里茶山如今已被我买下了。”

众人还在猜测白玉堂是走了谁的门路，直接拿到了御茶园的交引。但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将建州三十里茶山直接收入囊中。

见大家还在惊讶中，他又笑道，“今日雅集，是我邀请诸位品茶的一番心意，北苑的茶坊，便是我与诸位的见面礼。”

此言一出，惊起四座。

“诸位知道，北苑的三十二处御茶坊是动不得的，但还有四、五十处私人茶焙坊却可以贸易，东山的壑源与北苑一山之隔，茶坊也最多，我瞧着不错。今日这茶，有一味便是那里的茶焙坊所出，若能将它握在手里，诸位还怕今后没有好茶喝吗？”白玉堂一脸笑意。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听明白了，今日来的人，见者有份。

但谁都没敢接茬，因为这份礼实在太大了，在座的大部分是官员，一没有经营茶坊的经验，二，没有运输渠道和茶农、漕夫。即便是要了私茶焙坊在手里，也不见得就能经营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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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正廷第一反应：不对！这是一个陷阱。“他为什么要出这样大的一份礼？他究竟想要钓谁？”

“无功不受?，今日才见第一面，就要送这样大手笔的礼物。若不是他疯了，就是他要以此试探。”贺正廷想着，他转头看了一眼舒国公，老人脸色赤红，眼里冒着精光，明显是被吸引住了。

但舒国公不愧是老奸巨滑，他不表态，只是笑着听众人议论。

贺正廷突然有了计策，转头问道，“请问员外，北苑私茶焙坊执的可是北苑的官茶交引文据？”

白玉堂笑道，“贺大夫此问，韦按察应当可以回答。”

韦骥没想到自己又被点了名，有点意外，慌乱中洒了点茶水在前襟上，他赶忙扯过一方承尘小帐去擦了擦。然后才回答道，“福建路只有北苑这一处御贡茶园，交引文据不由转运使司出，直接由三司签发。”

说着，大家转而望向沈邈。见皮球踢到了自己这里，沈邈便规规矩矩答道，“因茶、盐、铜、铁等仍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榷之物，一应文据，地方转运使司无权签发，均由三司统一派发。北苑是御贡茶园，自然也不能例外。”

“近几年，朝廷开放了私人制茶的焙坊，便如员外所说，私人茶坊虽地处北苑，但仍可以由茶商制茶贩卖，除去纳税钱的盈余，便是茶商所得了。所以，私人茶坊虽然执的是北苑交引，却是可以有私营的。”

说着，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道，“自然，也只有北苑，有这个例外。”

大家都听明白了：谁能有一两处北苑私茶焙坊，便是抱着了御贡茶园的大腿，再加上北苑建茶的品质，说不得，这便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

贺正廷便笑道，“既如此，员外为何不将两浙和福建路的转运使司的人一并请了来？两浙路转运使郭琇便在京中，不若请了他来，一起将事情谈定了，岂不更好？”

白玉堂面上仍一片笑意，“怎地，我与诸位相公就谈不得么？”

说着，他又抚一抚手中的茶盏，说道，“我原以为，诸位相公是作得主的，转运使司也是要瞧着诸位相公的脸色。我是个商人，拜佛便要拜真主，又何必舍近求远。放着现成的河水不洗船，这不是我做生意的道理，我既拿出北苑私茶焙坊来作见面礼，各位便知我的一番诚意。”

贺正廷故意提到郭琇，是他突然想起舒国公说过的一番话：

“早年有位御史曾上书弹劾韩晚，若真让他们告了，郭琇也是会受牵连的。所以，他一定要将白家捏在自己手里，他才安心。”

贺正廷抛出了郭琇，以此试探，却被白玉堂轻轻放到了一边。再加上方才白玉堂向舒国公询问贡茶的情形，贺正廷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白玉堂要钓的鱼，是岳父舒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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