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偃师求生记 第10章 海市邀约

有了陆无言这个人形定盘星，队伍在时序乱流中的行进虽然依旧缓慢，却少了许多颠簸倾覆之虞。

林三紧挨在陆无言身侧，几乎寸步不离，贪婪地汲取着这份难得的安宁，全力调息，梳理着体内那两股相冲相克的力量。

那条石化的右臂虽然依旧沉重不听使唤，但内里那种水火难容的冲突感，确实在这片恒定气息的包裹下，缓和了不少。

“我说大人，”

趁着歇脚的工夫，林三用左手挠了挠头，看着陆无言依旧没什么血色的侧脸，忍不住开口，

“你这界定真言的功夫，能不能也教我两手？

哪怕学点皮毛，关键时刻也能顶大用啊！你看我这胳膊，要是自己能定住，说不定好得还能快些？”

陆无言闭目调息，闻言连眼睫都未颤动一下，只淡淡回了三个字：

“你学不来。”

林三被噎得一愣，不服气道：

“哎，你别门缝里看人呀！当初我学机关偃术的时候，我师父也说我心浮气躁不是这块料，你看我现在，不也成了六阶偃师？”

他这话带着点自矜，但眼神里却没什么得意，反倒满是认真。

陆无言终于睁开眼，清冷的眸光扫过他：

“非关资质，乃是道途迥异。

我之道，在于裁决与恒定，心如古井，意似寒冰。你之道……”

她略作停顿，似在斟酌词句，

“……在于机变与创生，巧思灵动，生机勃勃。道既不同，如何相授？”

林三眨巴眨巴眼，挠头的手停了下来。他仔细咂摸着陆无言的话，好像……

还真是这个道理。

让他像陆无言这样时刻保持着古井无波、寒冰不化的心境，怕是比再挨一记时空乱流还难受。

他的长处，本就在于摆弄那些奇巧机关，在于危急关头脑筋转得快。

“得，看来这定字诀我是没缘分了。”

他叹了口气，随即又嘿嘿一笑，

“不过没关系，大人你会就行了！我负责机变捣鼓，你负责坐镇中军，咱们这搭配，天衣无缝！”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天经地义。

陆无言瞥了他一眼，未再言语，只是重新阖上眼帘，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休整完毕，队伍再次启程。

依照周衍对蓝彩衣所提供方位的反复推演，以及云瞎子那玄之又玄的感应，他们似乎正在接近一片颇为特异的区域。

此地的时空乱流不再是无序地奔腾肆虐，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归拢引导着的流向，如同百川归海，朝着某个中心点缓缓汇聚。

“灵机流转颇为蹊跷，”

周衍盯着手中几个自制的探查法器，眉头紧锁，

“不似天然形成的紊流，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约束、梳理过。

前方或许存在一个庞大的灵机汇聚之所，或者……一处稳固的时空节点？”

“福祸相倚，吉凶难料。”

云瞎子拄着竹杖，感受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牵引之力，

“是机缘，也是险关。”

众人闻言，心神更加紧绷。

连一直趴在林三肩头打盹的某只小型预警机关鼠，林三闲暇时捣鼓出的残次品，用处不大，但胜在模样讨喜 ，都支棱起了耳朵。

就在他们小心翼翼绕过一座被时空之力切割得光滑如镜的巨大冰崖时，变故骤生！

前方的光线陡然变得光怪陆离，空气中浮现出无数漂浮流转、如同七彩泡沫般的光影。

这些光影扭曲变幻，时而化作仙家宫阙，时而变成奇珍异宝，甚至偶尔会映出人影憧憧，传来模糊的喧嚣之声，宛若海市蜃景降临凡尘。

然而，在这梦幻迷离的景象之下，却暗藏着凛冽的杀机。

数道模糊不清、仿佛淡墨渲染出的人影，毫无征兆地从那些七彩光影中剥离出来！

他们的身形飘忽摇曳，似虚似实，移动时带起串串残影，速度快得惊人，更诡异的是，他们的攻击似乎能借助周遭细微的时空差异，明明看到攻势来自左方，真正的杀招却可能从右侧袭来！

“敌袭！是蜃影众！”

周衍惊呼一声，迅速躲到“破军狼蛛”庞大的身躯之后。

熊葵与护卫们反应极快，瞬息间结成一个简易的圆阵，将陆无言、周衍与云瞎子护在中央。

林三眼神一凝，左手在破军狼蛛的控制核心上重重一拍！

虽无法精细操控，但下达简单的攻守指令尚能做到。

破军狼蛛沉重的身躯猛地前冲，巨大的金属鳌肢挟着恶风横扫而出，试图将这些鬼魅般的影子逼退。

然而，那些蜃影众的身形竟如真正的幽影，鳌肢扫过，他们便如轻烟般溃散，下一刻又在另一方位重新凝聚。

手中由光影凝结而成、形态不定的短刃，诡谲莫测地刺向破军狼蛛的关节衔接之处与灵机运转的节点！

叮叮当当！

金石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火星迸溅！

破军狼蛛装甲厚重，这些攻击大多难以破防，但那种被戏耍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以及对方神出鬼没的方式，着实令人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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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紧盯着战场，眉头越皱越紧。

他亲眼看着破军狼蛛势大力沉的一击明明已经扫中了一个蜃影，那家伙却像水中倒影般晃了晃，攻击就这么穿了过去，连根毛都没碰到。

“他娘的，这些家伙滑溜得像泥鳅！”

林三忍不住骂了一句，额头上急出了细汗，

“光靠老狼这种大家伙，根本打不着他们！得想个办法……”

他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

破军狼蛛力量够强，防御也够厚，但面对这种依靠时间差闪避的敌人，就像用大炮打蚊子，有力使不上。

“要是能有更灵活的东西……像马蜂那样，一群扑上去，看他们还怎么躲！”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三的脑海。

他立刻想到了自己那些尚未完成的爆裂火蜂设计图，还有那个总是时灵时不灵的惑心妖螺雏形。

“对！得弄点能干扰他们、让他们躲不开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名蜃影众如同鬼魅般滑过破军狼蛛的正面封锁，手中光影短刃直取圆阵侧翼一名护卫的咽喉！

那护卫举刀相迎，却感觉自身动作仿佛慢了半拍，眼看那光影短刃已触及肌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如松的陆无言，眸中寒芒乍现！

她并未直接出手攻敌，只是周身那股恒定之意陡然增强，如同水纹般向四周扩散开来！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名蜃影众原本流畅迅疾、带着时空残影的动作，在踏入陆无言气息笼罩范围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猛地一顿！

那种凭借时空差营造出的诡异速度，骤然失效！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凝滞！

那名护卫只觉压力一轻，原本追赶不上的刀锋，此刻恰好迎上了那柄变得清晰、缓慢的光影短刃！

“锵！”

短刃被格开！护卫趁势反击，刀光一闪，将那淡灰色的身影逼退数步，其身形也随之模糊了几分。

其余蜃影众亦受到波及，他们的移动与攻击不再那般难以捉摸，残影效果大打折扣。

“妙啊大人！”

林三见状大喜，

“这帮家伙就仗着这点时空把戏装神弄鬼！在您这定海神针面前，他们可耍不开了！”

他心念电转，虽右臂不便精细操控，但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看出这些蜃影众个体修为似乎并不算太高明，主要就是依赖那诡异的时空身法与攻击。

一旦被陆无言克制，威胁便去了大半。

这更坚定了他要尽快完成爆裂火蜂和惑心妖螺的决心——

一个用来群起攻之，一个用来干扰心神，正好克制这些滑溜的敌人！

“周木头！找出他们灵机汇聚的核心！熊葵，正面稳住阵脚！

云老，扰他们身形凝聚！”

林三语速极快地分派任务，自己则操控破军狼蛛，放弃了繁复的攻击招式，转而利用其庞大的躯体和沛然巨力，进行最简单的冲撞与范围横扫，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壁垒，不断压缩着蜃影众的周旋空间！

周衍立刻拿出法器探查：

“他们胸口偏左处灵机波动最为凝聚！”

熊葵低喝一声，率护卫们稳步前压，刀光剑影织成一片绵密的光幕，牢牢挡住蜃影众的突进路线。

云瞎子嘿嘿一笑，自怀中摸出几张皱巴巴、绘着扭曲符文的黄纸，口中念念有词，信手抛洒。

黄纸无火自燃，化作几缕袅袅青烟，飘向那些蜃影众。

青烟缭绕之处，那些淡灰色的身影仿佛受到干扰，凝聚速度明显迟缓，甚至偶有瞬间的涣散之象。

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又被限制了活动范围与凝聚速度，这些蜃影众顿时左支右绌，陷入被动。

林三看准一个被破军狼蛛逼至角落、身形因云瞎子符箓而微微涣散的蜃影众，眼中精光一闪，对熊葵喊道：

“熊葵，左前方那个，胸口！”

熊葵心领神会，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雪亮匹练，直刺那名蜃影众胸口偏左之处！

那蜃影众欲要闪避，身形却因涣散而迟滞！

“噗！”

好似戳破了一个水泡，那淡灰色的身影发出一声尖锐刺耳、非人般的嘶鸣，骤然爆散成一团混乱的光影，最终消弭于无形。

只留下一缕青烟与一枚指甲盖大小、流光溢彩的透明晶石跌落在地。

此法可行！

众人精神大振，依样画葫芦。

在陆无言气息的压制与团队默契的配合下，剩余的蜃影众很快被逐一击破，化作缕缕青烟与散落的彩色晶石。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的快。

冰面上零星散布着七八枚那种奇异的彩色晶石，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这就……解决了？”

一名年轻护卫兀自有些不敢置信，这些敌人甫一现身时是何等诡秘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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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葵还刀入鞘，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若非陆无言克制了对方最棘手的能力，此战绝难如此轻易取胜。

周衍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枚彩色晶石，置于法器下细观：

“此物灵机结构颇为奇特……既稳固，又蕴含着诸多变化之机，倒像是……某种信物或者钥匙？”

就在这时，那些被击散的蜃影众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七彩光影，忽如百鸟归巢般，朝着某处虚空汇聚而去，在空中交织、扭曲，最终化作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流转着绚烂光华的笺帖。

笺帖缓缓飘落，不偏不倚，正落在林三身前。

他伸出左手接过。

笺帖触手温润，其上以某种古老天成、如同云纹般的笔触勾勒出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无涯。

二字下方，尚有一行小字，墨色氤氲流转，仿佛活物：

凭此金笺，可入海市，交易万物，各取所需。

“无涯海市？”

林三捏着这枚华美而神秘的笺帖，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听起来像个做买卖的场子？

在这鬼地方开市？

这帮蜃影众难不成是送货上门的伙计？”

周衍凑上前来，仔细端详着金笺上的纹路，难掩激动之色：

“林兄！此物很可能便是传说中的‘无涯海市’入门凭证！

据古籍零星记载，那是一座存在于时空缝隙中的神秘集市，能交易到许多现世难寻的奇物，甚至囊括过往秘辛、未来片段！

这蜃楼金笺，便是通往彼处的钥匙！”

云瞎子掐指默算，眉梢微动：

“虚中有实，因果纠缠。

执掌此海市者，绝非寻常之辈。此行，或有所获，亦可能卷入是非漩涡。”

陆无言感受着金笺上传来的奇异空间波动，沉声道：

“此物气息与此地时空乱流同出一源，或许，我们要寻的路径，便着落在这海市之中。”

林三掂量着手中这枚既华贵又透着神秘的金笺，感觉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又像是得了一把藏着宝藏的钥匙。

他看了看身旁清冷如故的陆无言，又瞅了瞅一脸兴奋的周衍和高深莫测的云瞎子，最终咧嘴一笑，将金笺揣入怀中。

“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正好，咱们缺这少那的，说不定能在里头淘换点好东西。”

他拍了拍胸前的衣襟，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等我回去就把火蜂和妖螺搞出来，下次再碰上这种滑溜家伙，非得让他们尝尝被马蜂追着蛰的滋味！这伙计送上门来的请柬，咱们就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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