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长生录 第475章 春蚀

风里的春息是甜的。

芽儿蹲在焦土上，掌心朝下。那粒金砂贴着她的皮肤，随着心跳一下下轻颤，像极了春溪撞在卵石上的韵律。她能清晰感知到，这粒金砂不再是孤星，而是串起了千万颗更小的星子——它们埋在冻土下、蜷在枯枝里、沉在结冰的河床底，正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苏醒。

“芽儿？”月天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银簪上沾着未干的血珠，“那东西又动了。”

芽儿抬头。

百丈外的山梁上，原本萌发的草芽正在枯萎。不是自然的荣枯，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揉碎了生机，绿意褪成灰白，接着整片土地裂开蛛网似的纹路，从中钻出密密麻麻的黑褐色虫豸。它们长着婴儿拳头大的头颅，额间嵌着血晶，爬过之处，连风里的春息都被腐蚀出腥臭。

“蚀春蛊。”雪无情的声音裹着焚心剑的嗡鸣，她已横剑在地，“终焉之主剩的最后一点意识，竟用道枢碎片培育了这邪物。”

芽儿认得这种蛊虫。三日前他们在北境雪原遭遇过，那时它们还只是啃食残雪的毒虫，如今竟敢直接冲击复苏的大地。

“它们在找什么。”芽儿摸向掌心的金砂，“我的力量在和它们共鸣……像是母子相残。”

一、蛊潮

第一波蚀春蛊扑来时，雪无情的焚心剑已燃成青金火幕。

“嗤——！”

火舌舔过虫豸，却被它们额间的血晶折射，反烧得剑身上腾起黑烟。雪无情眉心一跳，急忙收剑后退：“这些虫子能吞噬灵气！”

月天姬的银针已化作暴雨。

“叮叮叮！”

银针刺穿虫壳，却见血晶迸裂出紫雾，银针立刻爬满黑纹，像被抽干了灵气的废铁般坠地。

“它们的甲壳有法则防护！”月天姬咬破指尖，以血为引掷出七枚透骨钉，“破！”

透骨钉没入虫群，炸出七团血雾。被击中的蚀春蛊扭曲着融化，可更多的虫豸从地缝里涌出，前赴后继。

芽儿终于看清了——这些蛊虫并非单独行动。它们的血晶彼此相连，组成一张暗红的网，网的中央，有团更浓稠的黑影在蠕动。

“是母虫！”她低喝一声，掌心的金砂突然烫得惊人，“它在地下十丈，用所有子虫当眼睛。”

话音未落，地面轰隆裂开。

一只足有磨盘大小的母虫钻出，遍体覆盖倒刺，每根刺尖都挂着一串枯萎的草叶。它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发出的却是雪无情的声音：“放弃吧，守护者。大地本就该归于死寂。”

二、道烬新生

“你骗我。”芽儿站起身，金砂在她掌心凝成小剑，“你根本不懂大地。”

母虫的虫瞳骤然收缩。

芽儿踏前一步，掌心的金剑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如蒲公英般飘向四周。那些光点落地即扎根，眨眼间抽芽、展叶，开出细碎的野花。

“这是……”月天姬的银针停在半空，“生机？”

“是我在回应它们。”芽儿闭着眼，能听见泥土下的呢喃，“去年冬天冻死的草籽，被雪水泡软的树根，还有山涧里没融化的冰晶……它们都在等我唤醒。”

母虫暴怒地甩动尾巴，倒刺掀起腥风。但那些新生的花草却顺着风势疯长，藤蔓缠上虫腿，花瓣化作尖刺扎进它的眼睛。

“没用的！”母虫喷出紫雾，“你们的生机，不过是我养料！”

紫雾腐蚀着花草，可芽儿掌心的金砂却越来越亮。她终于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对抗，而是大地本身的意志在苏醒。那些被道枢归位唤醒的法则碎片，此刻正通过她的掌心，将沉睡的生命力重新编织成网。

“看！”雪无情突然指向天空。

被紫雾笼罩的天空，竟裂开一道缝隙。一缕真正的春阳穿透阴云，落在芽儿脚边的嫩芽上。那抹金光瞬间蔓延，所有被腐蚀的花草重新挺直茎秆，藤蔓绞住母虫的脖子，越收越紧。

三、心焰照虫

母虫发出垂死的尖啸。

它拼命挣扎，倒刺划破地面，带出大片黑血。芽儿知道，这是最后的反扑。

“月姐，封它退路！”她大喊。

月天姬银针翻飞，在母虫周围布下十二枚锁魂钉。钉身流转着极寒之气，冻住了它身下的土地。

雪无情已持剑冲上，焚心剑的青金火不再灼烧，反而化作柔丝，缠上母虫的倒刺。“焚心·化棘！”

火丝渗入虫甲，所过之处，倒刺纷纷断裂，露出下面蠕动的血晶网。

芽儿趁机并指为剑，掌心的金砂化作流光，直刺母虫额间的主晶！

“不——！”

母虫的嘶吼中，芽儿看见无数画面闪过：它曾是大地孕育的护道蛊，负责清除过度繁衍的虫兽；后来被终焉之主的残识污染，沦为毁灭生机的工具。此刻，被唤醒的生机正在洗涤它的意识。

金砂没入主晶的刹那，母虫的身体突然绽放出刺目的金光。所有子虫同步抽搐，额间的血晶接连炸裂，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泥土。

四、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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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无情收剑回鞘，焚心剑的青金火已变得温驯。月天姬拾起一枚透骨钉，上面的黑纹已自行消散。芽儿蹲下身，掌心的金砂轻轻落在刚抽芽的草叶上，草叶立刻舒展得更开了些。

风里的春息更浓了。

远处传来溪水解冻的叮咚，山雀扑棱棱飞过树梢，衔走一截被虫蛀断的枝桠。芽儿能清晰听见大地的呼吸——那是无数生命苏醒的声音，比任何道统都要磅礴。

“道烬没了。”她摊开手，金砂已融入掌纹，“但它变成了别的东西。”

“是大地的脉搏。”雪无情说，“你现在是它的守护者。”

月天姬弯腰捡起一朵新开的野花，别在芽儿鬓边：“以后不用怕了。只要大地还在，你就在。”

芽儿摸了摸鬓角的花，忽然笑了。她能感觉到，掌心的脉搏正随着远处雪山的融雪、平原的新绿、江河的奔涌一起跳动。这不是孤单的力量，而是与整个九荒血脉相连的温暖。

尾声

暮色渐沉时，三人踏上归程。

芽儿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能踩出嫩绿的草芽。雪无情和月天姬跟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你说，终焉之主会不会还有后手？”月天姬轻声问。

“会。”雪无情望着天边的火烧云，“但它再难找到第二个‘道烬’。”

芽儿回头，鬓边的野花在风中摇晃：“我也不需要它找。因为大地，就是我最锋利的剑。”

风里的春息裹着花香，吹得人心里发暖。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独的守路人。

九荒大陆，正在他们的守护下，真正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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