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归鸿 第69章 砾阳雾深（四）

苏清韫坐在车内，屏息凝神，隐约听到外面的对话飘进来：

“……将军勿怪，上峰有令，近日需严查所有过往人等，尤其是形迹可疑者……”

“……嗯。境内可是出了什么事？”这是谢珩伪装后的、略显沙哑的声音。

“……唉，不瞒将军，前几日北边山里出了大事！据说是一伙前朝余孽和狄戎奸细火并，死了不少人！上头震怒，怕是有乱党潜入境内搅风搅雨，命我等严加防范……”

苏清韫的心猛地一沉！消息果然传开了！而且被扭曲成了“前朝余孽与狄戎火并”！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引导，将水搅浑！是曹无伤的手笔吗？

她听到谢珩冷淡地回应：“知道了。本将奉命公干，车内是女眷，染疾在身，需要尽快入城安置。”

那军官似乎对“慕容灼”颇为忌惮，不敢过多纠缠，很快便放行了。

马车缓缓驶入砾阳城。

城内街道狭窄，房屋低矮，行人面色匆匆，带着一种边境小城特有的、警惕而麻木的神情。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弥漫在空气中，仿佛绷紧的弓弦。

谢珩没有选择热闹的客栈，而是驾着马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僻静深巷尽头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客舍前。客舍招牌陈旧，写着“归云”二字，门口挂着褪色的布幌，显得十分冷清。

他下车，走进客舍。不一会儿，便带着钥匙出来，示意苏清韫下车。

“这几日赶路辛苦，在此休整两日再走。”他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你伤势未愈，需要好好调理。”

苏清韫没有反对。她确实需要时间恢复体力，以应对接下来更漫长的旅途和未知的京城风云。

客舍老板娘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瘦削妇人，面色蜡黄，眼神却透着精明。她看到谢珩手中的令牌时，态度立刻变得异常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二话不说便将他们引到了后院最僻静的一间上房，又忙不迭地吩咐伙计准备热水饭食，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问。

房间陈设简单，却还算干净。谢珩将苏清韫安顿好，便转身出去，似乎是去吩咐老板娘什么事情。

苏清韫独自坐在房中，打量着这暂时的栖身之所。窗外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后院一棵老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诡异的影子。这座小城，这家客舍，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氛。

不一会儿，老板娘亲自送来了热水和简单的饭食，依旧是那副恭敬而畏惧的模样，放下东西便匆匆退下，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惹祸上身。

谢珩也很快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袱。

“换上。”他将包袱递给苏清韫，里面是两套寻常百姓穿的、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裙，“你的衣服太扎眼。”

他又从怀里取出几个药包：“这是新配的药材，对内伤和余毒有好处，我会让老板娘帮你煎了送来。”

他的安排周到而细致，几乎考虑到了所有细节，显是惯于行走在危险边缘养成的习惯。

苏清韫默默接过。她确实需要这些。

两人沉默地用了简单的晚饭。饭菜粗糙，勉强果腹。

饭后，谢珩检查了一下苏清韫肩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药。整个过程，两人都异常沉默，尽量避免眼神接触，仿佛一旦对视，便会惊扰那层脆弱的、维持着现状的薄冰。

夜色渐深。

谢珩将唯一的床榻让给了苏清韫，自己则抱来一床旧褥子，铺在房门内的地上，和衣而卧。

“睡吧。我守夜。”他吹熄了油灯，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透入，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苏清韫躺在冰冷的床铺上，听着地板上传来的、谢珩平稳而清晰的呼吸声，毫无睡意。身体的疲惫到了极致，精神却异常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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