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英国公府,因这突如其来的慈宁宫口谕,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太后此举,无异于将白日里兵部那隐晦的试探,摆到了明面上。
周临澈与沈莲岫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太后来势汹汹,且深谙权术,这“恩赏”背后,绝不仅仅是几盒补品那么简单。
“请高公公稍候,本世子与世子妃即刻便到。”周临澈沉声对周忠吩咐道,随即握住沈莲岫的手,低声道,“来者不善,小心应对。”
沈莲岫颔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仪容,与周临澈一同前往前厅。
前厅内,慈宁宫首领太监高全盛正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手捧锦盒。见周临澈夫妇进来,他放下茶杯,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行礼:“咱家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高公公客气了。”周临澈虚扶一下,语气平淡,“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高全盛笑道:“太后娘娘听闻世子妃有孕在身,心中甚是挂念。想着世子爷刚从北境那般凶险之地归来,世子妃定然忧心劳神,特命杂家送来些上好的血燕、阿胶,给世子妃安胎补身。”他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锦盒呈上。
锦盒打开,里面确实是品相极佳的血燕和阿胶,看上去并无异常。
“太后娘娘恩典,臣妇感激不尽。”沈莲岫微微屈膝,姿态恭谨,语气却不卑不亢,“只是臣妇身子尚可,不敢受此厚赏。北境将士浴血,国库吃紧,如此珍品,更应留予宫中,或用于更需要之处。”
她这话,既婉拒了赏赐,又点出了北境与国库的现状,绵里藏针。
高全盛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世子妃过谦了。您身怀皇室血脉(指与龙脉相关的巫女血脉,外人不知具体,只知其特殊),又为周家延续香火,身份尊贵,岂是寻常可比?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您若推辞,岂不是辜负了娘娘的关爱?”
他将“皇室血脉”和“周家香火”咬得略重,暗示沈莲岫和她腹中孩子的重要性,同时也隐隐施加压力——太后的赏赐,不是你想拒就能拒的。
周临澈上前一步,挡在沈莲岫身前半侧,淡淡道:“公公所言极是。太后娘娘厚爱,臣等铭感五内。只是内子近来胃口不佳,太医嘱咐需清淡饮食,这些补品性温,恐与太医嘱咐相悖。不如暂且收于府库,待内子身体适宜再用,方不负娘娘美意。”
他同样以太医嘱咐为由,将赏赐搁置,既未直接拒绝,也未当场收下,给双方都留了余地。
高全盛看着周临澈,笑容更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世子爷思虑周全,杂家佩服。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沈莲岫的腹部,“太后娘娘还让杂家带句话。娘娘说,安亲王日渐长大,正是需要良师益友之时。世子爷文武双全,忠勇可嘉,若是能时常入宫,与安亲王讲讲边关故事,教导些武艺根基,想必对安亲王的成长大有裨益。不知世子爷意下如何?”
图穷匕见!
这哪里是让他去教导安亲王,分明是想将他调离实权位置,困在宫中,成为绑在安亲王——或者说太后身边的一个“装饰”!
周临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安亲王天潢贵胐,自有翰林学士与宫中武师教导,临澈一介武夫,粗鄙不堪,岂敢妄为人师?且北境魔患未平,临澈身为边将,职责所在,不敢片刻离岗,恐怕要辜负太后娘娘的美意了。”
他直接以北境军务为由,强硬地回绝了。
高全盛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语气也冷了几分:“世子爷忠勇,杂家自是知晓。不过,这京城安危,亦是重中之重。陛下龙体欠安,太后娘娘垂询政事,也是忧心国本。世子爷身为臣子,理当为君分忧才是。教导安亲王,亦是稳固国本之大事啊。”
他抬出“国本”和“为君分忧”的大帽子,试图压服周临澈。
厅内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沈莲岫忽然轻轻“唔”了一声,抬手抚额,身形微晃,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几分。
“莲岫!”周临澈立刻扶住她,面露焦急,“可是又不舒服了?”
沈莲岫靠在他身上,气息微促,对高全盛虚弱地道:“公公见谅,臣妇……臣妇忽然有些头晕,恐是旧疾复发,需立刻休息,不能久陪了……”
高全盛看着沈莲岫那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的脸(自然是沈莲岫运功暂时改变气血所致),以及周临澈毫不掩饰的担忧与逐客之意,知道今日是无法达到目的了。
他心中暗恼,却也不好强行逼迫,毕竟沈莲岫“身怀六甲”且“身体不适”是事实,若真在英国公府出了什么事,他也担待不起。
“既如此,杂家便不打扰世子妃休养了。”高全盛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太后娘娘的赏赐,还望世子妃好生收着,莫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杂家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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