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年的清明,细雨像被揉碎的银线,洒在冀中平原的田垄上。巧姐拄着一根枣木拐杖,站在刘姥姥的坟前,拐杖头包着的铜皮已经磨得发亮,像她鬓角的白发一样,透着岁月的温润。坟上的苦楝树已长到碗口粗,新抽的嫩叶带着淡绿,树下的灵泉依旧汩汩流淌,只是如今被村人砌成了方井,井沿上摆满了祈福的瓷碗——那是乡邻们感谢“药婆婆”的心意。
七十岁的巧姐,头发已像初雪般全白,却依旧梳得整齐,用一根素银簪子绾着——那是板儿临终前,让孙子板根送来的,说是“奶奶当年救了咱全家,这簪子该给您绾发”。她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硬的青布褂子,褂子袖口缝着磨旧的艾草纹,和当年刘姥姥给她缝的襦裙纹样如出一辙。胸前虽没了金锁,却挂着个巴掌大的药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赤茯苓和七彩药菇粉,药囊的布面,正是当年那件百草襁褓拆改的。
从灵泉边转身回村时,板根正背着药箱在路口等她。二十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是巧姐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师婆,西坡的栓柱娘又咳得睡不着了,我按您教的方子煎了药,可她还是喘得厉害。”板根的声音带着焦急,手里还攥着一张揉皱的药方,上面是巧姐用蝇头小楷写的药引——“灵泉活水煎服,配枣叶三钱”。
巧姐的茅舍就在灵泉旁,是村人三十年前合力帮她盖的。土坯墙被岁月浸成了深褐色,墙头上爬着葳蕤的何首乌藤,藤叶间开着细碎的白花,与院角的药圃相映——药圃里种着当归、甘草、重楼,都是她当年从神农谷带回来的药种,如今已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繁衍,连周边村落都来讨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堂屋梁上悬着的一幅残卷。残卷是用粗麻纸做的,边缘已经发黄发脆,上面只留着五个墨色大字:“势败休云贵”。那是当年荣国府被抄后,巧姐从东跨院的废墟里捡回来的,原是贾政书房挂着的楹联,如今只剩这半截,被她用细麻绳吊在梁上,风一吹就轻轻晃动,墨字在光线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师婆,您又看这残卷了?”板根把药箱放在八仙桌上,桌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小鼎——那是巧姐当年从神农谷归来时,神农亲手交给她的,说是“你既愿留在凡间济世,这鼎便为你聚善果”。小鼎高不过三寸,鼎身刻着细密的百草纹,鼎口常年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只是寻常人看不见,唯有巧姐和板根这样沾过药灵之力的人,才能瞧见鼎壁上偶尔凝结的细小露滴。
巧姐没应声,只是走到残卷下站定。七十年来,她无数次在这残卷前驻足。年轻时看,只觉得字字是荣国府的血泪,是自己漂泊的苦楚;如今再看,却品出了另一层滋味——“势败”不是终点,“云贵”本是浮尘,唯有掌心的药香,肩上的责任,才是真正留得住的东西。她抬手轻轻拂过残卷边缘,指尖的生息之力渗入纸页,让发脆的麻纸多了几分韧性——这残卷,她要留着,留着给后人看,看侯门小姐如何在泥地里扎根,看药灵如何在凡尘中绽放。
“走吧,去看看栓柱娘。”巧姐拿起桌上的药囊,青铜小鼎的鼎口突然泛起一丝微光,鼎壁上凝结出一滴米粒大的仙露,像被晨露浸润的珍珠,轻轻附在百草纹上。板根眼尖,指着鼎喊:“师婆,鼎又凝露了!这是这周第三滴了!”巧姐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这仙露是“善果”的印记,每救一个人,鼎上就会多一滴,七十年下来,鼎壁上的仙露早已积了薄薄一层,只是平日里隐而不现,唯有她运起药灵之力时,才能瞧见那满鼎的莹光。
栓柱家的土坯房在西坡的洼地旁,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咳喘声。栓柱娘躺在土炕上,脸憋得通红,每喘一口气都像拉风箱似的,胸口起伏得厉害。“药婆婆,您可来了!”栓柱红着眼圈迎上来,手里捧着个空药碗,“板根煎的药喝了没用,我娘刚才都憋过去了一次!”
巧姐走到炕边,伸手按住栓柱娘的脉搏。指尖刚碰到老人的手腕,她就皱起了眉——这不是寻常的咳喘,是肺里积了多年的寒痰,又受了春寒,引发了肺痈,寻常草药根本化不开。她从药囊里掏出一小撮赤茯苓粉,又让板根取来灵泉水,调成糊状,撬开老人的嘴喂了进去。接着,她闭上眼,掌心对着老人的胸口,缓缓运起药灵之力——眉间的胭脂记虽不如年轻时鲜红,却依旧泛着淡淡的光,一缕缕淡绿色的灵气顺着她的掌心,渗入栓柱娘的体内。
半个时辰后,栓柱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褐色的浓痰吐在痰盂里,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下来。她睁开眼,虚弱地说:“不……不喘了……胸口敞亮多了……”栓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巧姐连连磕头:“药婆婆,您就是活菩萨!我们全家都记着您的恩!”
走回茅舍时,雨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何首乌藤的缝隙,洒在青铜小鼎上,鼎壁上又多了一滴仙露,比之前的更大更亮,与之前的露滴相互呼应,泛着温润的光。巧姐坐在八仙桌旁,看着小鼎出神——当年神农说这鼎能“聚善果”,她原以为是聚着玩的,直到十年前,她救了一个患天花的村子,鼎上突然凝结出十几滴仙露,她才明白,这是她药灵仙骨的“养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金陵十二钗前缘录请大家收藏:()金陵十二钗前缘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