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的冬天,是另一种凛冽。没有江南的缠绵湿冷,也没有北国的漫天飞雪,只有一种干燥到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小刀,刮过裸露的皮肤。广袤的荒原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苍凉的灰褐色,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线,与铅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劲风毫无阻碍地掠过大地,卷起细碎的沙尘,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古老商道上驼铃的回响。
然而,就在这片苍茫与寒冷之中,一片由预制板房、重型机械和临时围栏构成的营地,却顽强地亮起了温暖的灯火。这里,是“丝路驿站”项目的核心营地——一个旨在为这条重新焕发生机的古老商路提供现代化物流、仓储和人员中转的关键节点。
营地的食堂,此刻被临时布置成了新年联欢的场地。空间不算大,却充满了奇妙的融合与暖意。高高的天花板上,几盏明亮的白炽灯驱散了室内的昏暗。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悬挂的几串大红灯笼——这是从中资企业后勤仓库里翻出来的宝贝,鲜艳的红色在这片以土黄和灰褐为主色调的土地上,显得格外跳脱而喜庆。灯笼旁边,巧妙地搭配着当地工匠编织的色彩斑斓的羊毛挂毯和带有繁复几何图案的铜盘装饰。长条形的餐桌铺着干净的白色塑料布,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食物:一端,是中方厨师精心准备的、热气腾腾的白胖饺子、软糯香甜的炸年糕、油亮诱人的红烧肉;另一端,则是当地员工带来的、堆成小山的金黄烤馕、散发着浓郁香料气息的手抓羊肉、还有晶莹剔透的葡萄干和各色坚果。食物的香气——小麦粉的朴实、酱油的醇厚、羊肉的膻香、孜然的辛烈——奇妙地混合在一起,充盈着整个空间。
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穿着各自的工装或节日便服,挤满了食堂。中方工程师、技术员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当地的技术骨干、工人则穿着色彩更丰富的民族服饰或耐磨的工裤。他们或站或坐,手里端着一次性纸杯或自带的杯子,里面盛着果汁、饮料,也有胆子大的偷偷倒上了点从国内带来的白酒。笑声、交谈声、餐具的碰撞声、偶尔有人被白酒辣得倒吸冷气的嘶嘶声,汇成一片嘈杂而充满生机的声浪,硬生生在这异域的寒冬里开辟出一方温暖喧闹的绿洲。营地的翻译小张像只忙碌的蝴蝶,穿梭在人群中,努力把中文的问候和当地语言的祝福相互传递,虽然常常词不达意,却总能引发善意的哄笑。
周卫国站在食堂一角,背靠着简易舞台(其实就是两张桌子拼成),手里也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穿着厚实的冲锋衣,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工装衬衫,黝黑的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深刻皱纹,但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此刻正满足地扫视着眼前这热闹融洽的景象。作为项目特聘的危险品运输安全督导兼中方人员协调负责人,他深知在这远离故土、条件艰苦的异国他乡,营造这种“家”的氛围有多重要。他看着一个当地小伙子笨拙地尝试用筷子夹饺子,旁边一个中方小伙耐心地教着,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又看到几个当地老工人围着一盘年糕,好奇地品尝,脸上露出新奇又赞赏的表情。这种文化的碰撞与交融,让他心头暖洋洋的。
然而,就在这和谐的气氛达到**时,角落的一桌传来几句明显带着火药味的争执声,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争执的双方,是年轻的中方电气工程师小刘和当地的技术骨干阿米尔。小刘刚从国内调来不久,年轻气盛,技术过硬但性子有点急。阿米尔则是项目上经验丰富的本地机械师,技术精湛,性格耿直。此刻,两人都喝了点酒,脸膛发红。小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用中文大声说着什么,语速快得连翻译都插不上话。阿米尔则紧皱着眉头,用当地语言急促地回应,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和委屈。旁边的人试图劝解,但似乎效果不大。争执的焦点似乎是关于一台关键吊装设备的操作流程顺序问题,阿米尔坚持按他熟悉的本地方案,认为更稳妥;小刘则坚持按国内带来的最新安全规程操作,认为效率更高更安全。语言沟通不畅加上酒精的作用,让一个小小的技术分歧迅速升级为面红耳赤的争执。小刘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阿米尔则梗着脖子,眼神里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委屈和倔强。原本热闹的角落,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周卫国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他放下茶杯,没有犹豫,端起旁边一个不知谁放在桌上的、装着半杯当地自酿果酒的杯子,脸上瞬间堆起那种在码头上历练出来的、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哎哟喂!大过年的,两位兄弟这是练什么功呢?脸红脖子粗的,比咱营地那发电机还热乎?”周卫国洪亮的嗓门带着笑意,一下子打破了僵局。他先没理会小刘,径直走到阿米尔面前,用流利但带着浓重口音的当地语言(这是他这些年跑项目硬生生磨出来的)说道:“阿米尔兄弟!来来来,新年快乐!(当地语言)我老周敬你一杯!你可是咱们这儿机械上的‘巴图鲁’(当地语:勇士/英雄)!上次那台趴窝的挖掘机,要不是你,咱们得耽误多少工期?佩服!真佩服!(当地语言)” 说着,他真诚地举起杯,目光炯炯地看着阿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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