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在家中坐立不安,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此刻在她眼中却成了危机四伏的丛林。她一遍遍拨打着丈夫的电话,传来的却只有忙音。恐惧啃噬着她的神经。门铃突然响起,尖锐得让她几乎跳起来。她颤抖着凑近猫眼,看到的却是社区保安和一位笑容和蔼、推着绿化维护车的华裔园丁。
“林太太您好,”保安礼貌地说,“例行巡查,最近社区有几户反映绿篱病虫害,这位陈师傅是专家,正好来看看您家院子里的那几株珍贵的‘东方黎明’玫瑰有没有问题,免费服务。”
苏婉迟疑着打开门。那位姓陈的园丁有着一双粗糙但异常沉稳的手,他仔细检查着靠近书房窗户的那几株玫瑰,动作专业而麻利。“夫人放心,”他压低声音,用中文快速说道,目光锐利地扫过花园围墙外的某处,“虫子已经清理干净了,窝也端了。花很安全。”他拍了拍沾着泥土的手,指着墙角一处极其隐蔽、几乎被藤蔓覆盖的微型装置,“这个‘驱虫灯’会一直亮着,保障您的院子。” 说完,他礼貌地告辞,推着车消失在社区小径。苏婉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颤抖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走到窗边,看着那株在阳光下安然无恙的“东方黎明”,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晨露,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这无声的保护,比千言万语更让她感受到一种来自遥远故土的、强大而温暖的力量。
咖啡馆里,林博士的手机再次震动。是苏婉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安好。”后面跟着一个简单的笑脸符号。这两个字像一道温暖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博士周身的冰冷铠甲。他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肺腑里积压的恐惧和铅块般的压力都排空。他摘下眼镜,用指尖用力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再抬起头看向李念墨时,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尘埃落定的释然。
“李博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关于张院士团队遇到的瓶颈……我想,也许我实验室里那些未发表的数据,能提供一点新的视角。”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李念墨,投向窗外暮色渐浓的天空,那深邃的蓝色尽头,仿佛有星辰正在悄然点亮,“有些研究,只有在自己的土地上,才能结出最甜的果实。是该回家了。”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旧金山国际机场。巨大的钢铁飞鸟安静地蛰伏在停机坪上,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VIP通道口,灯光柔和。林博士一家推着简单的行李走了出来。林小雨似乎已经从白天的惊吓中恢复,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手指。苏婉的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在灯光下微微闪烁,但她望向丈夫的侧脸时,眼神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希望。
李念墨站在送行的人群稍远处,身影几乎融入廊柱的阴影里。她看着林博士一家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那架即将飞越太平洋的航班。林博士在舷梯前忽然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这片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灯火璀璨的湾区在夜色中铺陈,繁华依旧,却再也映照不进他的眼底。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东方,那深不可测的夜空尽头,仿佛穿透了云层与海洋,看到了晨曦微露的方向。那里,才是根之所在。
他握紧了女儿的手,也握紧了手中那张薄薄的登机牌,仿佛握住了通往未来的船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再回头,步伐沉稳地踏上舷梯。苏婉紧随着他,在步入舱门前的一刹那,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去眼角的湿润,目光也追随着丈夫,坚定地投向那片深邃而充满未知的东方夜空。那里,没有旧金山湾区的灯火辉煌,却仿佛有无数的星辰正在为他们引路,汇聚成一条流淌着归家渴望的璀璨星河。
舱门缓缓关闭,将异国的灯火隔绝在外。巨大的引擎声浪骤然加大,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加速,最终昂首刺入沉沉的夜空,机翼上的航行灯在浩瀚的天幕上,划出两道坚定指向东方的、温暖而明亮的光痕,如同投向故土怀抱的归箭。
李念墨仰望着那越来越小的光点,直至它融入无垠的星海。晚风带着太平洋深处湿润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脸颊和发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离别的微澜与启程的决绝。她拿出加密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了她沉静的眸子,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盈跳动,一行简短的信息穿越浩瀚的苍穹,飞向大洋彼岸那座沉静山坳中的指挥台:
“启明星,已归航。”
山坳深处,安全屋巨大的屏幕上,代表着航班的光点正平稳地移动在东太平洋的上空。李玄策站在屏幕前,凝望着那个稳定前行的光点。窗外,是沉沉的华夏夜色,万籁俱寂。他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清茶,呷了一口,微苦的茶汤滑过喉间,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甘。他深邃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投向窗外。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浓墨重彩的夜色边缘,已悄然洇染开一抹极淡、极淡的灰白。那是黎明将至时,大地无声的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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