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山口的风,是带着牙齿的。不是那种尖锐的撕咬,而是钝重的、持续的、仿佛无数冰碴子裹在狂流里,一遍遍刮擦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钻进骨髓深处。黎明前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铅灰色,唯有哨所高耸的探照灯,划破风雪的帷幕,投下孤寂而坚韧的光柱。
李玄策裹紧了厚重的军大衣,站在哨所了望台的边缘。他手里捧着一个黄澄澄、沉甸甸的铜手炉。炉身錾刻着精美的《乾隆西巡图》,描绘着昔日帝王车驾仪仗穿越西域的盛景。此刻,这承载着历史温度的手炉,是他抵御这西陲酷寒的唯一慰藉。炉膛里,上好的银霜炭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暖意透过炉壁熨帖着他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也勉强驱散着盘踞在眉宇间的凝重忧虑。
就在几小时前,一条紧急密电撕裂了首都的平静:中亚输往国内的关键天然气管道,在西疆边境某段发生不明原因的严重泄漏!这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和能源供应危机,更可怕的是,泄漏点位于人迹罕至的荒野,高浓度的天然气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中极易形成难以控制的冰堵和爆炸风险,更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环境灾难。作为国安部常务副部长兼国家能源安全应急小组的负责人,李玄策连夜飞抵这风口浪尖之地。
“爸,你看!”一个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音的声音响起。李天枢,这个年仅十二岁却已显露出惊人预知天赋的少年,从父亲宽大的衣摆下钻出小脑袋。他小脸冻得通红,鼻尖像颗熟透的小樱桃,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细小的冰晶。他手里攥着一小块硬邦邦的馕饼,正小心翼翼地掰碎了,撒向哨所墙角避风处蜷缩的一小群蓑羽鹤。
这些优雅的候鸟本该在温暖的南方越冬,此刻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和某种莫名的惊扰,困在了这死亡风口。它们美丽的灰色羽毛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霜,长长的双腿瑟缩着,黑亮的眼睛透着惊恐与疲惫,对李天枢撒下的食物反应迟钝。
李天枢没有在意鸟儿的冷淡,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其中一只体型稍大、羽色更深沉的领头鹤。那鹤的右脚踝上,套着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环。忽然,李天枢猛地抓住父亲的衣角,小手指向那只鹤,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爸!那只大鹤的脚环…它在说话!它说…说那根埋在地下的‘大铁管子’,痛得浑身发抖!就在…就在那个方向!”他指向的,正是风雪弥漫的西北方,那片被牧民称为“魔鬼戈壁”的无人区。
李玄策心头剧震。儿子的特异感知能力在关键时刻从未出错,这近乎玄学的预警,恰恰印证了技术部门初步锁定的可疑区域。他蹲下身,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儿子冻红的小脸和那双映着风雪却清澈无比的眼睛:“天枢,你能感觉到‘痛’的具体位置吗?或者…那‘痛’是什么样子的?”
李天枢闭上眼睛,小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在努力捕捉空气中无形的信息流。片刻后,他睁开眼,带着一丝困惑:“很冷…很胀…像…像被冻住的水管要炸开…还有…好多好多气在哭喊着往外跑…就在…就在鹤指的方向,很远…但地下很深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猛烈的狂风卷着雪粒子扑来,狠狠砸在铜手炉上。李玄策下意识地将手炉护在胸前。炉壁上,《西巡图》描绘的巍峨雪山和蜿蜒驿道,被一层刚刚凝结的薄薄积雪覆盖。炉膛内炭火的热力持续散发,炉壁温度升高,那层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雪水顺着精细的錾刻纹路流淌,如同无形的笔触,在古老的画卷上重新勾勒。
李玄策的目光骤然凝固!只见融化雪水淌过的地方,原本连贯的驿道图景,在一处描绘着骆驼商队经过的峡谷地带,赫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不自然的“断裂”!雪水仿佛被什么力量引导着,避开了那处“断裂”,在其周围形成了一圈湿润的暗痕,精准地标示出一个坐标点!这绝非图稿本身的瑕疵,更像是一种…热力感应下的隐秘揭示!
“玄策!”一个清越而带着急切的女声传来。方清墨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像一只灵巧的雪鸮,顶着风快步走来。作为中科院院士和顶尖材料专家,她亦是能源安全小组的核心成员。她手里拿着一个军用平板,屏幕上是卫星遥感热力图和初步地质扫描数据。“技术组分析,泄漏点极可能在魔鬼戈壁北缘的‘鹰愁涧’下方!地质结构复杂,常规探测信号干扰严重,定位误差很大!天枢的感觉…”她话音未落,也看到了李玄策手炉上那幅“活”过来的地图,以及儿子指向西北方的小手。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了然交织的光芒。
“就是那里!”李玄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指着铜炉上那道“断裂”和儿子指明的方向,“‘鹰愁涧’!天枢的感知和老祖宗留下的‘地图’,都指向了它!清墨,准备行动!我们必须抢在全面冰堵或爆炸前找到并控制泄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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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金兰厌胜劫请大家收藏:()金兰厌胜劫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方清墨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救援车队在狂风暴雪中艰难启程,向着鹰愁涧方向挺进。李天枢被安排留在相对安全的哨所指挥中心,由专人看护,但他坚持要带上那只脚环异常的蓑羽鹤。他说:“它能带路!它知道哪里安全!”
经过数小时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暴风雪中跋涉,凭借李天枢隔空传递的模糊方向和那只蓑羽鹤在特定路段表现出的异常焦躁(每当接近潜在的危险地质断层,它就会急促地鸣叫并试图挣脱),车队终于抵达了鹰愁涧边缘。这里的地形如同被巨斧劈开,深涧两侧是狰狞突兀的黑色岩壁,狂风在谷底呼啸,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空气中,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臭鸡蛋味(天然气中添加的警示剂气味)被凛冽的寒风撕扯得若有若无。
专业设备很快确认了泄漏点的精确位置——位于深涧下方约50米处的一段管道。由于地质应力变化,管道外层保护壳破裂,内管出现了一道十几厘米长的裂口!高压天然气正嘶嘶地喷涌而出,在极寒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已经在裂口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冰蘑菇!这冰蘑菇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不仅封堵了裂口,其不断增长的压力更可能在瞬间撕裂更大的口子,或者引发恐怖的井喷式爆炸!
现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寒冷。工程抢险负责人脸色煞白:“部长!温度太低,常规焊接根本不可能!热熔作业会立刻引爆泄漏气体!破冰?冰层太厚太硬,而且内部压力巨大,稍有不慎就会……”
李玄策站在深涧边缘,狂风几乎要将他掀倒。他凝视着下方那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巨大冰蘑菇,以及周围被天然气冻结得如同琉璃世界般的嶙峋怪石。他想起儿子说的“痛得发抖”,想起铜炉上雪水勾勒的裂痕,也想起父亲李长庚毕生研究的古籍中那些关于天地之力的记载。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现。
“清墨,”他转头,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眼神却异常明亮,“我记得你研究过超低温环境下材料的应力反应和生物仿生学?”
方清墨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想法。她快速从随身的工具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剪子,毫不犹豫地剪向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纯白色貂裘大衣的内衬——那是一种极其柔软、纤维结构特殊的保暖材料。她动作利落,剪下了一大块雪白的内衬绒毛。
“你想用这个包裹裂口,暂时吸附减缓泄漏,阻止冰蘑菇进一步扩大?”方清墨问,眼中闪烁着科学家面对挑战时的兴奋光芒,“理论上有可行性!这种纤维具有极佳的柔韧性和吸附性,在超低温下结构反而更稳定,就像…就像某些耐寒植物的绒毛保护层!”
“没错!”李玄策接过那块带着妻子体温的柔软白绒,“但我们还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打破这冰封僵局的‘火种’!”他看向一直沉默观察着现场、眉头紧锁的李长庚。
李长庚,这位经历传奇的斯坦福首席科学家,此刻更像一位沉思的智者。他抚摸着李玄策递过来的铜手炉,感受着炉壁上残留的《西巡图》纹路和尚未散尽的余温。他凝视着深涧下那幽蓝的冰蘑菇,以及周围被天然气冻结形成的、覆盖着奇异霜花的岩石。那些霜花在探照灯光下,竟呈现出一种极其规律、繁复精美的纹路,酷似藏医经典《晶珠本草》中描绘的某些珍稀矿物结晶图谱!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李长庚缓缓开口,声音沉稳,穿透风声,“寒极生燥,冰封之下,未必没有可用的‘火’。《水经注》有云:‘屈茨(龟兹)北二百里有山,夜则火光,昼日但烟……’古人所见,或许就是地下煤层自燃或油气苗!”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儿子,“玄策,你的想法是对的!常规外力不可取,但若借用地火之力呢?点燃这冰层之下的煤层气,以可控的地热融化冰堵!”
这个设想太过惊人!现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点燃地下煤层气?在这天然气泄漏点附近?这简直是玩火**!
李玄策却眼神一亮,父亲的博学为他天马行空的设想提供了坚实的古籍支撑和理论可能。“王工!”他看向队伍中一位身材敦实、面容坚毅的中年汉子——王铁柱,他当年的大学同学,如今是国家能源集团顶尖的管道焊接与应急抢险专家,尤其擅长在极端环境下进行特种钢材作业。
“铁柱!你的‘寒铁淬火’绝技,配合特殊材料,能在瞬间完成超低温下的微创封堵吗?我们只需要争取一个极短的、稳定的时间窗口!”李玄策快速问道。
王铁柱搓了搓冻得发紫的大手,眼中爆发出技术狂人遇到终极挑战时的光芒:“部长!给我一个支点!给我一个稳定的、哪怕只有几秒钟的无气无冰环境,我就能用‘冰点瞬焊’技术把它堵上!这活儿,我老王琢磨半辈子了,就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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