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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小说网 > 游戏竞技 > 金兰厌胜劫 > 第719章 跨年夜的雪 (2012年12月31日)

2012年12月31日,京城,国安部大楼

最后一页文件被轻轻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李玄策放下手中的签字笔,笔尖在墨水瓶沿口轻轻刮过,带走了最后一滴浓稠的墨。他向后靠进宽大的黑色皮质座椅里,身体陷入一种深沉的疲惫,像是被无形的沙袋层层压住。窗外,夜色早已浓稠如墨,但这座城市的灯火却刚刚苏醒,无数的光点次第亮起,汇成一片璀璨浩瀚的星河,一直蔓延到天际线模糊的尽头。远处几栋摩天大楼顶端的霓虹广告牌,无声地闪烁着“2013”的数字轮廓,提醒着时间的更迭。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冰冷的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寒意,却隔绝不了那份岁末特有的、喧嚣又寂寥的都市脉搏。就在他凝视着这片由无数灯火构成的人间星图时,一点莹白,悄无声息地贴在了玻璃上。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的白色精灵,从深邃的夜空飘摇而下,起初零星,很快便连成一片,纷纷扬扬。

下雪了。

这是2012年的最后一场雪。雪花并不大,却异常密集,在窗外灯光的映照下,像亿万只翩跹的玉蝶,无声地扑向大地。它们覆盖了楼宇的棱角,模糊了街道的轮廓,轻柔地拥抱着这座喧嚣了一整年的巨大城市。一种奇异的静谧感,随着这无声的飘落弥漫开来,仿佛连时光的脚步也在这片洁白中放缓了。

李玄策静静地伫立窗前,身影被室内的灯光投射在冰冷的玻璃上,与窗外飞雪的世界重叠。疲惫感依旧沉重,但此刻,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东西,正从心底缓缓升起,压过了那份疲惫。他闭上眼,2012年的惊涛骇浪如同褪色的胶片,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伦敦奥运安保的弦绷紧到极限,每一个指令都关乎国格与尊严;东南沿海,台风“海葵”掀起的滔天巨浪,吞噬着家园,也吞噬着救援队员的汗水与勇气,他在地图上画下的每一道防线,都系着无数条性命;东海之上,钓鱼岛的风波诡谲,每一次雷达屏幕上的光点闪烁,都可能点燃看不见的硝烟,他运筹帷幄,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古老智慧,在刀尖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京畿重地,十八大召开前的日日夜夜,无形的战场遍布网络与现实,反间谍、反恐维稳的神经紧绷如弦,每一个决策都如履薄冰,他在无数情报与报告中抽丝剥茧,织就一张无形的天网;经济下行带来的寒意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出口疲软,股市低迷,房地产调控的钢丝步步惊心,他审阅着一份份沉甸甸的报告,思考着如何为这艘巨轮在风浪中校准航向;环保风暴席卷,钢铁厂粗大的烟囱被推倒,蓝天重现的代价是无数工人迷茫的眼神和阵痛的转型,他深知这关乎子孙后代的呼吸,却也必须直面眼前的民生之痛……

家事,更是心头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母亲王秀芹那张被怨恨和偏执扭曲的脸庞,每一次在脑海中浮现,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女儿李月竹锒铛入狱的阴影,如同沉重的十字架,压在他和母亲之间,也压碎了母亲心中最后一点温情。父亲李长庚……那块刚刚收到的、带着体温般包浆的旧怀表,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贴身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滴答…滴答…那微弱而坚定的走时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父亲二十九年的漂泊、隐忍、抉择与彻底的割舍。父子相认,却隔着重洋与无法言说的秘密;夫妻情深,却早已被岁月和误解撕裂成无法缝合的鸿沟。

沉重的责任,与家庭无法弥合的伤痕,像两条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然而,就在这纷繁复杂的思绪如同窗外飞雪般盘旋时,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如同深埋地底的熔岩,开始涌动、升温。那是他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到骨子里的眷恋,是对肩上所负使命刻骨铭心的认知。这份责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却也像定海神针,让他在这惊涛骇浪般的一年里,始终没有迷失航向。

“笃笃笃……” 几声轻柔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李玄策从沉思中惊醒,转过身。“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张温婉而略带倦意的脸,是方清墨。她裹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围巾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清亮的眼眸在看到他时,瞬间注满了柔和的光。她的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灵活地钻了进来。

“爸爸!” 李天枢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带着室外的清冽寒气,一把抱住了李玄策的腿。九岁的男孩仰着小脸,眼睛亮得惊人,脸颊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兴奋地指着窗外:“爸爸快看!下雪了!好大的雪!老师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对不对?”

孩子清脆的声音,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笃信,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李玄策心头沉积的阴霾与疲惫。他低头看着儿子那双酷似妻子、充满希冀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他蹲下身,脸上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个多月来最舒展、最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冰封湖面乍现的裂痕,带着久违的暖意。他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儿子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整个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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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金兰厌胜劫请大家收藏:()金兰厌胜劫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对,天枢说得对。” 李玄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长时间高强度工作留下的痕迹。他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儿子冰凉柔软的小脸蛋,“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会更好。” 他抱着儿子,走到窗边,让他能更清楚地看到这岁末的雪景。

方清墨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父子俩依偎在窗前的背影——高大沉稳的父亲抱着满怀希望的儿子,窗外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和璀璨无边的万家灯火。这幅画面,如同一剂最有效的良药,瞬间抚平了她连日来科研攻关的疲惫和对丈夫身体的担忧。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却微微有些湿润。她知道丈夫这一年背负了多少,此刻能看到他露出这样放松的笑容,比什么都重要。

李天枢伸出小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似乎想接住外面的雪花,小嘴里还在兴奋地念叨:“瑞雪兆丰年,瑞雪兆丰年……” 这童稚的预言,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带着一种纯净而强大的力量。

李玄策抱着儿子,目光投向窗外。雪,还在无声地落着,覆盖着城市白日的喧嚣与尘埃,将一切棱角都包裹在温柔的洁白里。刚才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那些沉重的责任、尖锐的伤痛、复杂的博弈,在这片静谧的落雪中,似乎渐渐沉淀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如同雪水浸润干涸的土地,缓缓弥漫心间。疲惫依旧存在,但不再令人窒息,而是转化为一种沉淀后的力量。

他的目光穿透纷飞的雪花,望向更远、更深邃的夜空。那里,是未知的2013年。挑战依然会接踵而至,风浪不会停歇,母亲心中的坚冰或许依旧寒冷,父亲远隔重洋的牵挂也只能深藏心底。但是,怀抱着怀中这份沉甸甸的温暖与希望,感受着妻子无声却坚定的支持,肩负着这片土地上亿万人对安宁与发展的期盼,他心中的信念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坚定。

雪落无声,覆盖了城市的喧嚣,也覆盖了旧岁的尘埃。新的棋局,已在无声中展开。而他,已然执子在手。

同一夜,南方小城,老屋

与京城的璀璨喧嚣截然相反,南方的这座小城在年关将近时,反而显出几分清冷。老屋所在的巷子深处,更是早早陷入了一片沉寂。没有张灯结彩,没有喧闹的人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鞭炮响,闷闷的,像是隔了很厚的棉被,短暂地撕破夜的寂静,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王秀芹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炕洞里只有一点微弱的余烬,吝啬地散发着聊胜于无的暖意,根本无法驱散屋内浓重的、带着霉味的阴冷湿寒。一盏瓦数很低的白炽灯悬在房梁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炕头一小块地方,将她佝偻枯瘦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映在斑驳脱落的土墙上,像一个沉默而悲伤的剪影。

炉膛里的火苗奄奄一息,如同她此刻的生命力。跳动的微弱火光,在她沟壑纵横、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更添几分暮气沉沉的苍老与孤寂。她的眼神空洞,直直地望着对面墙壁上的一片水渍印痕,仿佛能从那不规则的形状里看出什么早已消逝的图景。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她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炉膛里柴禾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爆裂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被那遥远的、象征着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惊醒,又或许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她慢慢地、极其迟缓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她掀开炕头那个油漆剥落得厉害的老式木柜盖子,在里面摸索着。

先拿出来的,是那条洗得发白、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手帕。素白的棉布上,那两朵褪色的并蒂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黯淡和遥远。她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丝线的纹路,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属于那个叫李长庚的男人的温度。

接着,她的手探得更深,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物体。她把它抽了出来——是一个小学生用的、封面印着火箭图案的塑料皮作文本。本子很旧了,塑料封皮发黄变脆,边角磨损卷起。封面上用稚嫩却工整的铅笔字写着:“三年级二班,李玄策”。

这是她在那个被女婿一家搬空、如同遭了劫掠的“家”的废墟角落里找到的。当时它被一堆废弃的杂物压在最下面,沾满了灰尘。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它捡回来,擦干净,藏起来。或许是因为,这是那个如今身居高位、却与她形同陌路的儿子,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带着他童年印记、与她还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东西。

王秀芹把作文本放在并蒂莲手帕旁边。炕桌很小,这两样东西几乎占据了全部桌面。她伸出颤抖的手,先拿起手帕,摊开,再拿起那本薄薄的、承载着遥远记忆的作文本,放在手帕的中央。

然后,她低下头,浑浊的目光近乎贪婪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着封面上那稚嫩的笔迹——“李、玄、策”。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她早已麻木的心尖上,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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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金兰厌胜劫请大家收藏:()金兰厌胜劫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她翻开第一页。纸张已经发黄变脆。第一篇作文的标题是《我的妈妈》。稚嫩的铅笔字歪歪扭扭,有些笔画用力很深,几乎要戳破纸背:

“我的妈妈是一名教师。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儿。妈妈对我很严厉,我写字不认真,她会用尺子轻轻打我的手心。但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有一次我发高烧,妈妈背着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去医院,她的汗水把我的衣服都打湿了。趴在妈妈背上,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妈妈。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妈妈……”

王秀芹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死死抠住了粗糙的炕沿!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结的老藤根根暴起。浑浊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她干涩刺痛的眼眶里奔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沉重地砸落在发黄变脆的纸页上,迅速洇开一片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将那稚嫩的字迹晕染得更加模糊不清,如同被水浸泡过的褪色旧梦。

“呃……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老兽般的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秋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

我的妈妈……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妈妈……

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妈妈……

这些遥远得如同隔世的童言童语,此刻却像最锋利的刀子,精准无比地剖开了她冰封坚硬数十年的外壳,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悔恨?不,早已被更深的怨恨和偏执覆盖。痛楚?那早已是生命的一部分。此刻翻涌上来的,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荒芜的情绪——是意识到自己亲手推开了什么、又永远失去了什么的巨大空洞感,是回首半生,发现一切执念都成空、一切付出都错付的彻骨悲凉。

她想起了女儿李月竹小时候,也曾用这样依恋的眼神望着自己,甜甜地叫着妈妈……想起了女婿那张虚伪谄媚、却在女儿入狱后立刻露出贪婪嘴脸的面孔……想起了自己如何将全部积蓄、全部情感都投注在那个“家”上,换来的却是人去楼空和扫地出门的羞辱……而那个被她怨恨、指责、拒之门外的儿子……

王秀芹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却依旧汹涌地从紧闭的眼缝中不断溢出,滚过她深刻如刀刻的皱纹,滴落在手背上,冰冷刺骨。

颤抖着,她用那条印着褪色并蒂莲的手帕,小心翼翼、近乎笨拙地,将儿子的旧作文本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仿佛要将那稚嫩的字迹、那锥心的童言、那遥远模糊的母子温情,连同此刻心中翻江倒海却又无法言说的巨大荒芜,一起紧紧地、深深地包裹住,封存起来。

她掀开木柜的盖子,将这个用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放进了柜子最底层、最黑暗的角落里。然后,“咔哒”一声,轻轻合上了柜盖,落锁。动作缓慢而决绝,像是埋葬掉一件不堪回首、却又无法彻底舍弃的旧物。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瘫靠在冰冷的炕头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炉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屋内彻底陷入了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雪地反射的微光,映出一片模糊的轮廓。

王秀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挪动身体,凑近那扇小小的、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她用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拨开一小块糊窗纸的破损边缘。

窗外,雪花正无声地飘落。借着雪地反射的微光,可以看到小院里早已荒芜,枯草被一层洁白轻柔地覆盖。瓦楞上、墙头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整个世界一片素白,一片死寂。没有风,雪花垂直地、安静地落下,覆盖着一切,掩埋着一切,也冻结着一切。

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空洞的眼神穿透纷飞的雪花,投向无边无际的、黑暗的虚空。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早已冰冷干涸,留下紧绷的痕迹。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刻骨怨恨,也没有了任何对未来的期盼。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如同冬日旷野般的沉寂与苍凉。那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情感、所有念想后的巨大空洞,一种生命之火行将熄灭前的灰白余烬。

巨大的沉默笼罩着这间冰冷破败的老屋。屋外雪花落地的声音,那极其细微的“簌簌”声,在这死寂中被无限地放大、放大……它轻柔地覆盖着南方的瓦片和枯草,也覆盖着北方京城的街道与华灯。

是这无边的洁白与寒冷,终于要开始融化那冰封数十载的心湖?还是这温柔的覆盖,预示着更深、更彻底的冻结,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与声响,也永久地封存于无声的黑暗?

雪,依旧无声地落着。覆盖着山河大地,覆盖着过往尘埃,也覆盖着这间老屋里,一个老人眼中那片万籁俱寂的、冬日旷野般的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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