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首都机场,暑气蒸腾,穹顶巨大的玻璃幕墙滤下白花花的日光。贵宾通道口,李天枢踮着脚尖,小手里攥着的魔方忘了转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自动门。方清墨轻轻拢了拢儿子汗湿的额发,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李念墨一身利落的米白亚麻衬衫裙,站在父母身侧,目光沉静如水,镜片后的眸子却蕴着深潭般的波澜。李玄策站在最前,深灰色薄款西服勾勒着挺直的肩背,双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指节却微微泛白,泄露着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爷爷的飞机……真的落地了?” 天枢仰头,小声问父亲。
李玄策没有回头,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肯定:“嗯,落地了。” 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被时光尘封的闸,阻隔了整整二十九年的山河岁月。
自动门无声滑开,轻微的机械嗡鸣此刻听来如同惊雷。一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光晕里,简单的深色夹克,一只半旧的棕色旅行箱。正是李长庚。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瞬,目光穿过不算长的通道,精准地落在那等待的一家人身上。刹那间,岁月风霜雕刻出的沉静面容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嘴唇微微翕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有镜片后陡然升腾起一片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李玄策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松开,垂落身侧。他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步伐由最初的滞涩迅速变得坚定有力。父子间的距离急速缩短。空气仿佛凝固,贵宾厅里柔和的背景音乐、远处隐约的航班广播,全都退潮般远去,只剩下彼此眼中那个被时光拉长又骤然压缩的身影。
“爸……” 一个单音节,从李玄策唇间艰难地挤出,带着久未启封的沙哑,却重逾千钧。
“玄策……” 李长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喑哑,仿佛跋涉了万水千山。他松开紧握的行李箱拉杆,那箱子便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他张开双臂,一个迟来了近三十年的拥抱,带着太平洋彼岸的湿冷海风与实验室里无机质的气息,终于结结实实地将儿子拥入怀中。
李玄策高大的身躯在这个拥抱里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回抱过去。父亲的肩膀比记忆中单薄了许多,隔着衣料能清晰感受到骨骼的轮廓。他把脸埋在父亲同样已染霜雪的鬓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一种混合着旧书页、遥远异国气息以及某种极其微弱的、属于童年记忆里父亲身上独特味道的复杂气息。二十九年的分离、失而复得的狂喜、沉淀的担忧、难以言说的委屈……无数汹涌的情绪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化作滚烫的湿意,无声地洇湿了父亲肩头深色的衣料。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无声地耸动,像一头终于找到归途、卸下千斤重担的倦兽。
方清墨早已泪流满面,她一手紧紧捂着嘴,一手牵着天枢,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不忍也不愿打扰这父子间失而复得的片刻。李念墨悄然上前,轻轻扶住了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臂。她的目光越过相拥的父亲与祖父,落在祖父那只孤零零的旧旅行箱上,箱角磨损得厉害,贴满了不同航空公司的行李标签,像一张无声的环球地图,标记着主人漫长而孤寂的漂泊轨迹。
“爷爷!” 清脆的童音打破了这沉重又珍贵的静默。李天枢挣开母亲的手,像一颗小炮弹般冲了过去,抱住了李长庚的腿。
李长庚身体一震,缓缓松开了紧拥儿子的手臂。他低头,对上小孙子那双清澈明亮、充满孺慕与好奇的大眼睛。他蹲下身,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双手却无比轻柔地捧起孩子稚嫩的脸庞,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拂过天枢细软的额发、微翘的睫毛、小巧的鼻尖。他的眼神贪婪地在孩子脸上逡巡,那眉眼间的灵动,依稀是儿子幼时的模样,又融合了儿媳的清雅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慧黠光芒。
“天枢……” 李长庚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我的小孙子……都长这么大了……” 他一遍遍重复着,指尖描摹着孩子的轮廓,仿佛要将这鲜活的生命印记刻入灵魂深处。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意志的束缚,重重地砸落在天枢的手背上,碎成几瓣晶莹。孩子愣了一下,伸出小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爷爷湿润冰凉的脸颊。
“爷爷不哭,” 天枢的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回家了。”
“回家了……” 李长庚喃喃重复着,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这三个字的千钧重量。他抬起头,望向早已走近、同样泪眼婆娑的儿媳和亭亭玉立的孙女。
“爸!” 方清墨哽咽着唤了一声,上前一步。
“清墨……” 李长庚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位他缺席了几乎整个婚姻和子女成长历程的儿媳,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感激,“辛苦你了……谢谢……” 千言万语,最终只浓缩成这最朴素的词句。他张开手臂,将儿媳也轻轻拥入怀中,这是一个属于家人的、迟来的、充满歉意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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