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暮色,总是来得仓促又吝啬。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四九城的屋脊,才刚过下午五点,天光已然黯淡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前拧熄了灯盏。细碎、干燥的雪沫子,被凛冽的北风卷着,悄无声息地开始洒落。它们不是鹅毛大雪,更像是被碾碎的冰晶粉末,打在脸上带着细微的刺疼,落在深灰色的胡同砖地上,一时半会儿还积不住,只在背风的墙角处,悄悄铺开一层薄薄的、脆弱如齑粉的白。
李玄策推开家门,带进一股比屋外更甚的寒意。那寒意并非仅仅来自飘落的雪沫,更凝在他深灰色羊绒大衣的肩头、眉梢,甚至浸透了他眼底的疲惫。他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沉默地穿过小小的门廊,鞋底在方砖地上留下几道迅速融化的湿痕,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尚未卸下的重负。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些,但有限。新安装的暖气片尽职地工作着,发出极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滋滋”声,金属表面微微发烫,却还不足以驱散这骤然降温带来的、渗入骨髓的湿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旧家具木香、书籍纸张微尘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的植物气息。
方清墨正坐在靠窗的藤椅上,膝上摊着一本厚重的古籍,旁边小几上放着一盆枝叶青翠、结着几个米粒大小淡绿花苞的植物。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见李玄策眉宇间凝结的霜色和眼底深藏的凝重,无声地放下书,起身去拿茶具。
李玄策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椅背上,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寒气,在暖气片旁的单人沙发里坐下。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毛衣传来,他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要把自己缩进那点有限的暖意里。他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是刚刚结束的现场勘察报告和照片。照片散落在膝盖上,几张模糊的脚印特写,被翻得狼藉的抽屉,窗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被蹭掉的灰尘印记……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在这些冰冷的影像上来回逡巡,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回来了?先喝口热的。”方清墨的声音温润,像滑过冷玉的暖泉。她端来一只素白瓷杯,里面是刚沏好的普洱,深红色的茶汤在杯口氤氲出袅袅白气。
李玄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他的指尖带着室外的冰冷,在触碰到方清墨递来的、同样温热的杯壁时,那温差让方清墨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缩,眉心也轻轻蹙了一下。
“谢谢。”李玄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双手捧住茶杯,汲取着那点珍贵的暖意。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稍稍熨帖了紧绷的神经,但眼底的疑云并未散去。
“城东,柳荫胡同17号,一个退休老教师的独居小院。”李玄策的声音不高,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照片上。“报案说是入室盗窃。现场翻动痕迹明显,现金、几件值点小钱的首饰没了。很普通,对吧?”他顿了顿,指尖划过一张照片——那是卧室窗台的特写。窗台积灰很厚,大部分区域被抹开,显然是窃贼进出时留下的痕迹。但在靠近窗框内侧的一个小角落,积灰却异常完整,像被什么东西刻意保护过,或者……挪开过。而在那完整的积灰边缘,极其不显眼地,落着两片东西。
方清墨的目光也落在那张照片上,静静地听着。
“就是这个角落,”李玄策的指尖点在照片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两片花瓣。已经干枯蜷缩,颜色褪得几乎看不出来,但形态……像是某种小型白花的花瓣。”他抬起眼,看向方清墨,眼神锐利,“方老师,现在这个季节,室外除了耐寒的松柏,还有什么植物能开出新鲜的、白色的、小型的花?而且,偏偏落在这个被刻意避开、积灰完整的位置?”
方清墨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自己小几上那盆精心培育、刚结花苞的植物:“北方地栽,这个时节,几乎没有。除非是温室反季节培育,或者……是干燥后保存的标本,意外掉落?但看这形态,不像是标本,倒像是自然凋落不久的样子。”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位置太刻意了。窃贼翻窗进来,动作必然不小,窗台积灰被大面积蹭掉才合理。偏偏这个角落纹丝不动,还留着花瓣……像是个标记,或者说,像是后来放上去的。”
“你也这么觉得?”李玄策的眼中闪过一丝找到共鸣的微光,疲惫似乎被某种专注的兴奋驱散了些许。“不是普通的盗窃。目标可能根本不是那些钱和首饰。现场翻得乱,更像是一种掩护,一种制造假象。这个……”他再次点了点照片上的花瓣位置,“太干净了,干净得反常。像是有个人,在翻窗离开前,或者之后,特意在那个角落,小心翼翼放下了什么,或者取走了什么,然后留下了这两片……不合时宜的花瓣。像一张无声的名片。”
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凝重的侧脸轮廓,只留下一双深邃、仿佛能穿透迷雾的眼睛。窗外的雪似乎下得密集了些,无声地扑打在玻璃窗上,留下细密的水痕,又被室内的微温融化成蜿蜒的溪流。暖气片持续发出单调的“滋滋”声,努力对抗着窗外不断加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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