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厌胜劫 第306章 槐影噬时（2008年4月9日 子时）

子时的防空洞响起冰裂声，李玄策掌心被怀表铜盖划破的血珠坠向青砖地。那滴血在坠落途中忽然凝滞，像被无形蛛丝吊住的萤火虫，颤巍巍悬在供桌前的半空，映得煤油灯焰心泛出诡异的靛蓝色。

赵小满扶了扶滑落的银丝眼镜，镜片边缘凝着细密水珠。他腕间玉镯沁出刺骨寒气，青白玉上二字正渗出血丝，在镯面蜿蜒成并蒂莲纹。方清墨凑近细看时，洞顶凝结百年的水珠突然簌簌坠落，每颗水珠里都晃动着梳麻花辫的少女残影，那影子的藕荷色衫角掠过水面，惊起圈圈血色涟漪。

当心砖缝！李玄策拽着两人后退半步，血珠终于坠地。暗红液体触到青砖的刹那，西北角槐木灵位发出朽木断裂的哀鸣，牌位上槐仙娘娘的金漆剥落处，汩汩涌出琥珀色树脂，在地面汇成溪流般的细痕。

方清墨扯开怀表铜链的动作带起一缕檀香，夹层里半片枯槐叶飘然而落。叶片触地时竟如活物般蜷曲伸展，叶脉间暗金咒文在煤油灯下泛起磷光，细看竟是暹罗文的《血藤咒》。赵小满蹲身用放大镜细察，镜片突然蒙上白雾，那些咒文笔画间渗出细密血珠，正与他玉镯上的血莲纹如出一辙。

防空洞深处传来绸缎撕裂的脆响，三条暗红槐根破土而出。赵小满的卡其布裤脚被槐根缠住，根须上突起的木瘤竟似哀戚人面，随抽泣声翕动的间滴落墨绿色汁液。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犀角刮片，那是津门古玩市场淘来的明代镇物，却在触及槐根的瞬间迸出幽蓝火焰，将洞壁映得如同幽冥水府。

李玄策突然按住赵小满手腕，掌心黏腻的血迹在对方袖口洇开暗痕：这些槐根在吞吃记忆，硬碰只会伤魂。他话音未落，三人鞋底同时漫开冰凉水渍，1913年的月光突然穿透防空洞顶，将满地青砖照成老琉璃的幽绿色，砖缝里钻出的白须地钱苔沾了月华，竟开出米粒大小的血红槐花。

方清墨的麂皮靴碾碎月光中的幻影。梳长辫的少女跪在槐树下，藕荷色衫子被夜露浸透，颤抖的指尖正将半块羊脂玉佩塞进树洞。她身后戴金耳环的老妪举起陶罐，罐中黑水泼向树根时，玉佩突然腾起三尺青烟，少女腕间玉镯应声碎裂，飞溅的玉屑在月光里化作流萤。

秋棠莫怕！赵小满的呼唤令三人俱是一震。幻影中的少女猛然抬头，月光照亮她满脸泪痕，那柳叶眉与含愁目竟与赵小满有七分肖似。槐根突然暴长如蟒，缠住赵小满腕间玉镯，镯面血莲纹如活物舒展，与槐叶上的暹罗咒文拼成完整符阵，在砖地投射出晃动的血色八卦。

李玄策的怀表盖子弹开，表盘背面暗格里飘出半张泛黄婚书。宣纸触到槐根渗出的血露，突然显影出蝇头小楷：癸丑年四月初八，李氏秋棠与南洋巫祝结血咒契，以槐为媒，以玉为凭，九世不得超生......防空洞顶坠落的水珠突然全部悬停，每颗水珠里都映着李秋棠被槐根贯穿心口的惨状，血水顺着根须倒流进树身，将槐皮染成暗紫色。

赵小满的放大镜坠地碎裂，镜片折射出万千血光。他扯开中山装领口，心口处赫然浮现与李秋棠相同的槐叶胎记，叶脉间游走着金红细线：九五年抢救杨柳青年画传承人，那老匠人临终前在我手心画过这个符，说能镇住前世债......

槐根突然松开三人，裹挟着血珠与树脂在供桌前聚成人形。煤油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映亮木质人形渐渐清晰的面容——梳着麻花辫的少女穿着藕荷色斜襟衫，手腕戴着刻二字的青玉镯，空洞的眼窝里缓缓淌出琥珀色树脂泪，泪珠落地时凝成血玉般的红珊瑚珠子。

方清墨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铜磬，三清殿请来的法器在掌心嗡嗡震颤。他对着槐木人形敲响铜磬，磬声激得洞顶水珠纷纷炸裂，那些血色幻影在声波里扭曲成漩涡。赵小满趁机拾起半块碎镜，镜面反照月光正刺入人形心口的槐叶胎记，胎记里突然传出少女清越的唱腔：七月里槐花香，香魂偏遇无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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