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厌胜劫 第131章 佛前稚语（2001年谷雨后）

2001年谷雨染绿的槐叶还沾着晨露，五岁的李念墨已踮脚去够方清墨妆奁里的玳瑁梳。镜中映出的小人儿发顶刚及母亲腰际，藕节似的手臂在晨光里划出道金线——正巧与案头未干的《楞严经》抄本上妙明真心四字交叠。墨儿仔细扯断头发。方清墨拢住女儿乱翘的鬓角，瞥见铜镜边缘凝着颗水珠，里头竟映着大雄宝殿的飞檐斗拱。

2001年农历四月初八，浴佛节的香雾漫过相国寺山门。李念墨攥着母亲食指蹦过门槛时，颈间玉蝉突然发烫。知客僧手中铜钵地长鸣，惊得供案前的孔雀翎供花簌簌抖动——那翎眼正映出女童掌心若隐若现的卍字纹。

法师说七处征心皆妄，可阿难尊者的鞋...奶声突兀地穿透晨钟余韵。慧明法师的犍槌悬在经案上方三寸，经卷被穿堂风掀至第三卷篇。李念墨蹲在蒲团边，用供盘里的桂圆核摆出北斗七星，果壳上残存的汁液在青砖地洇出不在中间四字。

方清墨的月白罗帕飘落在韦陀像前。她分明记得临出门前给女儿换了杏红绣鞋，此刻那双鞋尖却沾着香灰画的莲纹。慧明法师的袈裟无风自动，腕间菩提串扫过女童发顶：小施主可知非方位可指？

就像...李念墨突然拽过母亲的素纱披帛蒙眼，指尖戳向自己心口：昨儿爹爹说盗墓贼把玉琮藏在墓室，可墨儿觉得呀...她转身指向殿外放生池，池中锦鲤正巧跃出水面，明明是在鱼儿的眼睛里！

长明灯火苗倏地窜高三寸。方清墨嗅到女儿衣襟间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与五年前分娩时方丈送来的安神香如出一辙。慧明法师的银杏书签裂成两半，露出夹层里的贝叶残经，其上梵文竟与女童鞋面莲纹暗合。

应知佛语真实不虚。方丈的芒鞋踏碎经幡投影，腕间沉香念珠最末那颗菩提子突然迸裂，露出内里血丝般的木纹。李念墨伸手接住坠落的菩提时，殿外古槐惊起十七年蝉，蝉蜕正落在她发间银铃上。

那暗青色菩提子在女童掌心滚了三滚，忽然浮现金丝勾勒的卍字纹。放生池水无风起浪，九曲桥石缝里的铜钱草瞬间开出紫色小花，惊得敲磬的沙弥忘了时辰。

此物自贞观年间供奉于大雁塔地宫。方丈的锡杖点在女童足前三寸，青砖缝里突然钻出条赤链蛇，蛇身盘曲的纹路恰似阿难七梦的图示，三年前地宫震动，老衲便知真主要现世了。

方清墨的翡翠耳坠撞在供桌边缘。她忆起女儿出生那日，李玄策自古墓带回的青铜匣突然自鸣，匣面饕餮纹裂开处，正显出一模一样的卍字金纹。此刻那纹路渗入女儿掌心肌肤，惊得药师佛掌中药丸滚落，在砖地上碎成八瓣，每瓣都映着不同年岁的念墨面容。

可是它在唱歌呢。五岁稚儿将菩提子贴在耳边，发间银铃随着摆头叮咚作响：唱的是...是娘亲哄我睡的《目连偈》！她突然蹦跳着转圈，杏红裙摆扫过燃烧的供烛，火苗却凝成朵朵青莲。

慧明法师手中经卷无火自燃，火舌舔舐五十阴魔字句时，青烟竟在空中结出受想行识的钟鼎文。李念墨拍着沾满香灰的小手欢笑：小火苗在抄经呢，比墨儿昨儿描的红字还好看！

方丈将菩提子穿入女童银锁链，玉蝉忽然发出清越鸣响。藏经阁檐角的惊鸟铃齐齐转向东方，铃声谱出的竟是《楞严咒》的梵音。有老居士颤巍巍合十，说他瞧见女童身后浮着七重光晕，每重光里都有个缁衣小沙弥在洒扫庭除。

归途路过城隍庙，李念墨忽然挣开母亲的手。五岁的小人儿趴在石狮背上，指尖点着狮眼里凝固的雨滴：这里面有尊小佛在哭呢，说他等我的桂花糖等了五百年！方清墨俯身细看，那水珠里竟真映着尊剥落的金身佛像。

是夜李宅书房，方清墨翻开陪嫁的《梦溪笔谈》，见父亲批注处写着：天圣四年，雷峰塔现童子抱菩提影。窗外忽起蝉鸣，睡梦中的李念墨呢喃着雷音寺的古槐发芽了，掌心血丝般的木纹突然游入菩提子，惊醒了梁上沉睡的十七年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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