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京城的寒气像是生了根,死死咬住每一寸空气。会议室的窗玻璃上,一层顽固的白霜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只留下模糊晃动的枯树枝影。长条会议桌边坐了七八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浓茶、纸张和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墙上巨大的屏幕正无声地流淌着各种复杂的曲线图、柱状图,红的、绿的、蓝的线条纠缠攀升,像一张张血管贲张的网。
“数据不会撒谎,”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厚厚镜片的老专家指着屏幕上一处陡峭上扬后又剧烈波动的红色曲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沉得能坠到人心底,“影子银行的规模,尤其是通过各类‘创新’包装层层嵌套的部分,膨胀速度远超预期。还有这些线上平台……”他切换了一张图表,密密麻麻的小额借贷数据如同蚁群,“年化动辄百分之十几、二十几,钱来得太容易了。这底下埋着的雷,一旦爆开,就是连锁反应,冲击的绝不仅仅是金融市场本身!”
烟雾在头顶的灯光下盘旋缭绕。李玄策坐在主位,身上一件半旧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些。他没看屏幕,目光低垂,落在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墨迹未干:“疾风起于青萍之末”、“疏浚”、“民心堤坝”。他指节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光洁的红木桌面,那节奏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诸位,”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会议室里细微的议论声瞬间消失,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这屏幕上跳动的,不是冰冷的数字,是老百姓的血汗,是他们对好日子的盼头,是托付给这个时代的信任。”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座每一张凝重或忧虑的脸,最后落在那张布满危险曲线的屏幕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表象,“我们面临的,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对手是贪婪,是短视,是人心深处对‘金山银山’的盲目追逐。”
他端起手边早已温凉的粗陶茶杯,呷了一口,微涩的茶汤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治水之道,古训有之。‘堵不如疏,疏不如导’。”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源自古老智慧的力量感,“眼下这看似汹涌的资本洪流,一味地围追堵截,只会让它在压力下寻找更危险的缝隙,造成更大决口。我们要做的,是开出新的河道,引导它流向真正需要灌溉的干涸之地——实体经济,尤其是那些默默耕耘、支撑着国计民生的制造业根基。”
他放下茶杯,手指点向屏幕上几个标注着“小微制造”、“技术升级”的绿色小点,那几点绿色在满屏刺目的红蓝中显得微弱却执着。“让资金之水,流向这些有活力、有未来的地方。同时,”他的语气陡然加重,如同重锤落下,“对兴风作浪、借机敛财的‘劣币’,必须毫不手软!金融的安全,是‘经济绿水青山’的命脉,这根脉断了,外面再好的风景也是沙上之塔。这‘绿水青山’的根基,是人心安稳,是社会信任。这堤坝,我们得守住了。”
会议桌尽头,一位负责金融稳定的中年官员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李顾问,您的‘疏’与‘导’,思路清晰。我们立刻着手细化方案,加强穿透式监管,定向引流,同时对高风险平台和违规行为……雷霆手段!”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些,呜呜地刮过楼宇间隙,像是某种庞大而不安的预兆,正从远方席卷而来。同一时刻,距离那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十几公里外,京西最大的农贸市场——“四季青”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这里仿佛自成一个小宇宙,隔绝了外面的严寒与忧虑。阳光艰难地穿透巨大的塑料顶棚,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塞满了声音: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嚷嚷声、鸡鸭鹅的聒噪、剁肉板的砰砰响、车轮压过水洼的哗啦声……各种味道也浓烈地交织在一起——新鲜蔬菜的泥土腥气、活鱼的水腥味、熟食的酱香、炒货的焦香,还有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正等待被挑走的年桔散发出的清冽酸甜气息,浓郁得几乎能攥在手里。
方清墨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条浅驼色的羊绒围巾,推着一辆半旧的购物车,穿行在这片充满生命力的喧嚣里。她的步伐不快,眼神专注而温和地扫过两旁色彩斑斓的摊铺,仔细挑选着。车斗里已经放了不少东西:饱满的冬笋、带着霜花的山东大白菜、一捆捆碧绿的蒜苗、几块方方正正的老豆腐。
“妈妈,看!糖画!”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响起。李天枢,穿着件鲜亮的红色羽绒服,像颗小炮弹似的从旁边挤过来,脸蛋被市场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拉住方清墨的衣角,小手指着市场入口处一个被孩子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糖画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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