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深秋,上海博物馆文物修复中心的地下实验室里,空调风带着恒温恒湿的凉意,吹得玻璃展柜上的防尘布微微颤动。林薇戴着双层乳胶手套,指尖捏着一把0.3毫米的超细镊子,正对着显微镜下的民国凤凰胸针屏息凝神。 胸针长约五厘米,主体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鎏金层大半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红铜胎,唯有尾羽末端镶嵌的三颗鸽血红宝石还透着莹润的光。这是上个月从民间征集来的文物,档案里只记着“民国二十年,上海私人藏家捐赠”,除此之外再无更多信息。
可林薇第一次见到它时,就莫名觉得熟悉——凤凰左翼的纹路里,藏着一道极细的月牙形刻痕,像极了她外婆临终前留给她的那枚银锁片上的标记。 “林姐,该换班了,你都盯着这胸针三个小时了。”门口传来实习生小苏的声音,手里还端着一杯热咖啡,“王教授刚才还问,修复进度怎么样了,下周就要进‘民国女性饰品特展’的预展了。” 林薇轻轻放下镊子,摘下显微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咖啡的香气混着实验室里特有的丙酮、乙醇味飘过来,她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烫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觉得紧绷的神经松了些。“快了,鎏金层补得差不多了,就是宝石托有点松动,得再加固一下。”她指着展柜里的胸针,“你看这里,凤凰的眼睛原本应该是嵌珍珠的,现在空着,我查了同期的饰品资料,打算用相似大小的养殖珍珠补上,尽量还原原貌。” 小苏凑过来细看,眼睛亮晶晶的:“林姐你也太厉害了吧,这都能查出来!对了,我刚才在档案室翻到一张老照片,民国二十五年的上海《良友》画报,上面有个穿旗袍的小姐,戴的胸针跟这个特别像,就是宝石颜色更深点。” 林薇心里一动。
民国二十五年,就是1936年——离她现在的时间,正好隔着八十七年。她让小苏把照片找来,泛黄的画报页面上,果然有个梳着波浪卷的年轻女子,站在百乐门门口,胸前别着的凤凰胸针与她手中的这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凤凰眼睛里的珍珠,在黑白照片里也能看出圆润的光泽。照片下方的 caption 写着:“沪上名媛林氏婉清,出席慈善晚宴”。 林婉清……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林薇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个模糊的“母亲”形象,原主好像提过,她母亲的名字里有个“婉”字。 正出神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林薇下意识地看向展柜,只见那枚凤凰胸针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不是仪器故障的冷光,而是带着温度的、像火焰一样的鎏金色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展柜。
她惊得站起身,想伸手去按紧急断电按钮,可指尖刚碰到操作台,一股强大的吸力就从胸针方向传来,耳边响起嗡嗡的轰鸣,像是无数只蜜蜂在振翅,又像是遥远时空里的钟声。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实验室的玻璃展柜变成了模糊的光影,小苏的惊呼声越来越远,咖啡杯掉在地上的碎裂声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意识在强光中逐渐涣散——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凤凰胸针左翼那道月牙形刻痕,在白光里泛着淡淡的血色。 “林姐!林姐!” 小苏的声音彻底消失时,林薇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冰冷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时,林薇以为自己还在实验室的强光里挣扎。直到池水灌进鼻腔,带着水草的腥气和淤泥的涩味,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 她想挣扎,可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背后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把她往池底拽。耳边有模糊的声音:“快点……别让她上来……”“要是被先生知道……”话音未落,一股更大力道从背后推来,她的额头重重撞在池底的石头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是被呛咳惊醒的。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却不是实验室里熟悉的化学试剂味,而是一股混杂着霉味、中药渣苦味,还有一丝劣质檀香的气息。这股味道钻进喉咙,带着刺痒的痛感,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下,胸腔就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的疼。
“小姐!小姐您醒了!老天爷,您可算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江南口音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里满是惊喜,还夹杂着未散去的哭腔。林薇费力地偏过头,脖颈转动时,能感觉到肌肉的僵硬和酸痛。她看见床边跪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旧式的双丫髻,乌黑的头发上扎着两根红色的细绒绳,绳尾垂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小姑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裙,袄子的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裙摆在膝盖下方,露出一双穿着青布绣花鞋的小脚。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脸颊上沾着一点灰尘,看起来又可怜又慌张。见林薇看过来,小姑娘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动作麻利地从床边的小几上端过一只粗瓷碗——碗是青灰色的,碗口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里面盛着黑褐色的药汁,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浓郁的苦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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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惊鸿照影落絮无声请大家收藏:()惊鸿照影落絮无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而此刻,在上海滩最繁华的外滩,一栋气派的银行大厦顶楼,气氛却与林家老宅截然不同。 这是一间宽敞华丽的办公室,地面铺着深色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没有丝毫声音。办公室的一侧摆放着一组西式的真皮沙发,沙发的颜色是深棕色,扶手处有精致的雕花。沙发前是一张红木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银色的咖啡壶和两个骨瓷咖啡杯。办公室的另一侧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盏水晶台灯,台灯的光芒柔和,照亮了桌面上摊开的几份文件。 书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的是外滩的全景,油画的色彩鲜艳,笔触细腻,将外滩的繁华景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就是黄浦江,江面上停泊着几艘巨大的轮船,烟囱里冒着淡淡的黑烟,远处的外滩建筑群鳞次栉比,西式的洋房错落有致,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一个穿着剪裁极致合体的英伦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临窗而立。他的西装是深灰色的,面料是上等的羊毛,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内搭的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条深蓝色的真丝领带,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的袖口露出一截,戴着一枚银色的珐琅袖扣,袖扣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 男人的身影颀长挺拔,肩宽腰窄,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他的左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右手则拿着一枚足金打造的凤凰胸针,指尖轻轻摩挲着胸针上的红宝石。那枚胸针正是林薇在实验室里修复的那枚,此刻在夕阳的映照下,金面泛着耀眼的光泽,红宝石则像跳动的火焰,闪烁着夺目的红光。
男人的面容俊美绝伦,眉眼深邃如墨,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鼻尖微微上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薄唇紧抿着,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漠而疏离的笑意。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俯瞰着的不是繁华的外滩,而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漠。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进。”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带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走到男人身后,恭敬地递了过去:“沈先生,这是您要的,关于林家那位小姐的全部资料。” 这个被称为“沈先生”的男人,正是上海最大的私人银行——沈氏银行的总裁,沈亦臻。沈氏家族在上海经营银行业多年,人脉遍布军政商三界,是上海滩名副其实的豪门望族。而沈亦臻更是以二十三岁的年纪接手沈氏银行,短短三年时间,就将银行的规模扩大了一倍,手段凌厉,心思深沉,在上海滩有着“冷面阎罗”的称号。 沈亦臻缓缓转过身,接过文件夹,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翻开。文件夹的第一页,就是林薇的资料——黑白照片上的少女面色怯懦,眼神忧郁,和他想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林薇”两个字上,又扫过资料上的内容:林鸿儒之女,十七岁,父母双亡,寄居叔父林守业家中,前日“失足”落入后院荷花池,昏迷一天一夜后苏醒。 沈亦臻的手指在“失足”两个字上轻轻敲了敲,眼神幽深,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复杂。 “看来,”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们这位‘失足落水’的林小姐,似乎比资料上写的,要有趣得多。” 他手中的凤凰胸针,在指尖轻轻转动,红宝石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闪烁。没有人知道,这枚胸针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手中,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关注一个没落商家的小姐。 风暴,已在不知不觉中酝酿。而林薇,这个来自近百年后的灵魂,已经身处旋涡的最中心,她的命运,将与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与这个神秘的男人,紧紧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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