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若霜白 第289章 忘川（四）

蕊蕊本不能触摸到这个黑乎乎一片的世界里的任何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她这次跟在叶叶身后跑向那个黑色的荆棘牢笼时，却在无意中踩踏了不少刚刚成型的白色曼陀罗华。

不过，两人都一心记挂着被困在黑色牢笼里的花花，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些纯洁灿烂的曼陀罗华还未出现多久便被她们踩踏成泥。

叶叶捂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只觉得自己激动不已之下，连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飞速奔跑上前，颤抖着手触碰那层黑色的冒着坚硬长刺的牢固外壳。

“叶叶，小心——”

蕊蕊本有心提醒她牢笼外有刺，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叶叶已经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长满尖刺的荆棘牢笼上。

——她满心满眼都是被困在里面的花花，完全没有注意到黑色牢笼外那层长长的坚硬的尖刺。

待自己的手掌间传来剧痛，她才发现原来牢笼外满是尖刺。

不过，叶叶并没有在意。

她满怀期望地呼唤里面的人：“花花，花花你在吗？”

厚重的荆棘牢笼隔绝了所有声音，她听不见任何动静。

被扎破的白皙手掌之间，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黑色的荆棘牢笼，流到了地上。一些液体，还慢慢地渗透进灰褐色的地面，一直流入刚刚生长出来的曼陀罗华的根茎的位置。

长势正好的初生花朵闪现出一丝妖异的红光，很快消失不见。

“花花，你还……清醒着吗？”

叶叶的声音已经从满满的急切变成了不确定的犹疑。她抬起染血的双手，隔着黑色的厚重的牢笼，隔空描绘着自己想象中的花花的模样。

飘在她身边的蕊蕊一脸不忍，眼眶红肿的扭过头去。

晶莹的泪珠沾湿了牢笼黑色的外壳。混合着叶叶血泪的荆棘牢笼似乎有了些松动。

“花花……”叶叶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蕊蕊却能从中听出不一样的痛苦。

她不忍地飘上前，搜肠刮肚的想要安慰叶叶一番。

……“叶叶——”

地面忽然又开始剧烈震动，骤然出现在忘川河畔四围的白色曼珠沙华——即曼陀罗华，又在一瞬间繁衍出了大片大片的“伙伴”。

一时间，忘川完全变了模样，几乎成了雪白的花的海洋。

叶叶和蕊蕊对其毫无办法的黑色荆棘牢笼，陷入白色的海洋之后，突然“砰”地一声爆开——

那些构成牢笼的灰黑色怨念，在分开后散入空气的下一秒便完全化为灰烬。

如同被良善的仙人施了法术一般，层层叠叠缭绕不散的灰黑色雾气完全褪去之后，原本竖立着荆棘牢笼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肌肤剔透雪白、面色苍白脆弱、容貌冷艳如雪莲的美丽女子。

“花花！”

叶叶惊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接住了没有支撑之后歪倒在地的红衣女子。

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叶叶本就湿润的眼眶顿时一阵湿热，眼睫翻飞间，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打湿了花花苍白脆弱的脸颊。

圆润小巧的手掌伸出，隔空描绘着花花的容颜——她手上还沾着血迹，不好污了花花的脸。

“瘦了好多……”

叶叶声音沙哑，难过地低语。

蕊蕊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间也再一次湿了眼眶。

这对姐妹，实在是太难了。

她看着花花那异常熟悉的容颜，控制不住地上前，伸出手想为她整理鬓角的发丝。

明知道自己的手根本碰不到她——等等，手心里黑亮柔软的长发是谁的？！

蕊蕊震惊地看着被自己握住的发丝，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花花火红色的衣物铺了一地，覆盖了大片刚刚新生的白色曼珠沙华。

纯洁无瑕的白色花朵，映衬着着一袭红妆的女子，这画面，当真养眼至极。

叶叶和蕊蕊的眼泪同时落在昏迷着的花花身上。她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眼睫颤了颤，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花花！”叶叶惊喜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泪痕，“你醒了！”

红衣女子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一个脆弱的僵硬的笑容，干裂的嘴唇颤了颤，目光柔柔的落在叶叶身上。

“真……好，还能、见到、你。”

她一字一顿，说的极慢。

但叶叶还是听见了，并且听得很清楚。

“嗯！”她重重点头，高兴的又是哭又是笑，“我又见到你了，我们又见面了，真好！”

蕊蕊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花花身上时，饱含心疼。

花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看向蕊蕊所在的方向，满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慎重且真诚地道：“谢谢。”

蕊蕊：“……？？”

叶叶奇怪地看着她们的互动，“花花，你能看见她吗？”

“嗯，”花花的声音有些疲惫，却很温柔，“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有托她……”

话音未落，天边又一异象陡生。

素来黑压压阴沉沉一片的忘川天际，突然变得明亮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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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不息的忘川河水早在先前的异象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眼下那个巨大的漩涡正随着轰隆作响的雷声和让人眼花缭乱的闪电而急速转动着。

狂风大作、河水急涌，雷声轰鸣，地面震动。这难得一见的异象不仅令岸上的花花、叶叶和蕊蕊无所适从，甚至连忘川河中那些向来凶残横行的怨魂厉鬼也哀嚎不止。

万物似乎都在被撕裂。

正在三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奋力抵挡狂风之时，天边轰隆作响的雷声里，突然传出声音：

“忘川异花现，天地必将大乱。为免灾厄，必须将她们的三个形体分开。”

这声音浑厚无比，像是从大地的深处发出来的，忘川的万物似乎都与这个声音产生了共鸣，这让这个声音听起来极其玄妙。

仿佛不是人声，而是某位仙人甚至神明的声音。

这个声音刚刚降落，便有两列身着奇特服饰的军兵模样的人出现。

两列人分作两队，一列强硬地从叶叶手里带走花花，一队强硬地带走叶叶。

姐妹二人相见不过片时，便又经历了惨烈的别离。

那些军兵似乎看不见一旁透明的蕊蕊，天边那个声音却不会轻易看错。

那声音叹息一声，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便给你这外来之魂一个安好之处吧。”

伴随着这句话，蕊蕊感觉自己浑身一轻，温暖的感觉流淌全身，她被轻易地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路若忽然醒了。

她本以为，作为“蕊蕊”的自己会被送走，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她决计是看不到了。

没想到被送走的居然只是她作为“蕊蕊”的意识，而不是她原本身为“路若”的意识。

两队人马一边一个方向。

叶叶被强硬地带回了天际消失不见。不知为何，路若心里居然很清楚，她是被囚禁在了天宫里专门管理犯错之人的地方——司非殿。

而花花，虚弱的她甚至连反对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再次被那些冷酷无情丝毫不留情面的人丢进了忘川河底。

“不！！——”

路若绝望地嘶吼一声。可惜，无人听见。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她简直难以想象，刚从那个痛苦的魔窟里逃离出来不过片刻的花花，要怎么面对这样一个痛苦的轮回。

路若难受地蹲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

极度的难受汹涌澎湃的海浪般在她心中拍打翻滚，她被冲撞地难受至极，甚至有些恶心。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睁开眼睛，继续看接下来的场面。

那个威严的声音在花花和叶叶都被安排好后才再度开口：

“此地污秽阴暗之气盛行，需要净化一番。”

话落，忘川河里正在痛苦地哀嚎惨叫的怨魂厉鬼便突然集体安静，在瞬间消失于无形。

终日不见天日的忘川，终于迎来了诞生以来的第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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