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渡古的新书 第141章 月下徘徊

是夜，北疆的月格外清冷明亮，如同硕大的银盘高悬于墨蓝天幕，将无垠的雪原与连绵的营帐照得一片澄澈，也映亮了林晚秋无法平静的心湖。

她屏退了侍从，独自一人漫步至营地边缘一处僻静的空地。寒风拂面，带着刺骨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沈砚那封言辞恳切、暗藏情愫的信，仿佛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迫使她不得不去面对、去厘清自己真实的情感。

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拉出一道纤长而孤寂的影子。她拢了拢身上萧景渊白日里不由分说给她披上的大氅，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钢铁与风沙的味道。

她回想起与沈砚初识于匠作监，彼时他是温润如玉、才华横溢的三皇子，赏识她的技艺，与她探讨古画修复，品评诗词歌赋。在他身边，她感受到的是精神的契合与艺术的共鸣，是如同春日暖阳般的舒适与赏识。他给予她的是在宫廷中立足的助力，是知音难觅的惺惺相惜。那份情感，朦胧而美好，如同江南的烟雨，细腻婉约。

然而，北疆的经历，如同狂风暴雨，彻底冲刷了她原有的世界。

她想起鹰嘴崖下的生死一线，是萧景渊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淬毒的飞刀；想起一线天峡谷的绝地反击，是他与她背靠着背，在绝境中杀出血路；想起废弃烽燧中的寒夜相依，是彼此唯一的体温支撑着度过漫漫长夜；想起雪夜军帐中的围炉夜话，是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那句沉甸甸的“我信你”；更想起这几日应对“疫病”危机，是他调动亲兵，雷厉风行地将她的方案付诸实践，与她并肩坚守，彻夜不眠……

与萧景渊在一起，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言辞，没有精雕细琢的含蓄表达，有的只是在尸山血海中的舍身相护，是在艰难困顿中的鼎力支持，是无需言说的默契信任，是并肩作战的踏实可靠。他的情感，如同北疆的磐石，沉默却坚不可摧；如同雪原下的烈火，内敛却炽热灼人。

月光下，林晚秋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与金石古籍、精巧工具打交道的手，如今却沾染过血污，处理过伤患，绘制过地图，制定过方略。北疆的风沙，不仅磨砺了她的意志，也重塑了她的情感。

她对沈砚，是感激，是欣赏，是盟友之谊，或许也曾有过一丝因艺术共鸣而产生的好感，但那更像是对一幅精美画作的流连，对一位知己的珍惜。那份情感，建立在宫廷的相对安稳与共同兴趣之上，轻盈而……易碎。

而对萧景渊……

林晚秋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那种在危难时刻下意识寻找他身影的依赖，那种看到他受伤时揪心的疼痛，那种与他目光交汇时心底泛起的涟漪，那种在雪夜中得到他信任回应当晚的温暖与悸动……这一切，早已超越了合作的界限，深深植根于共同经历的生死与苦难之中，厚重得无法割舍。

月光清辉遍洒，也仿佛照见了她内心最真实的答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散开。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迷茫与复杂，在这一刻渐渐清晰、沉淀。

沈砚是镜花水月，是遥远的故人与盟友；而萧景渊，是眼前真实的风雪，是刻入骨血的信任与牵绊，是她……不知不觉间，已悄然倾心之人。

想通了这一点，她感觉心头一松，却又莫名地沉重起来。京城，沈砚，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终究是她必须回去面对的。但至少此刻，在北疆的月光下，她明确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她转身，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那里灯火已熄，想必他也已歇下。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抹清浅而坚定的弧度。

盟友是盟友，而心上人……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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