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发看到了。
冰亭之中,无桌无椅,唯有中央一方剔透的寒玉台。台上,一道身影侧身而坐,以手支颌,眸光微垂,仿佛只是小憩片刻。
那人一袭胜雪白衣,白发如瀑垂落肩头,发梢与衣袂保持着微微拂动的姿态,却凝滞在时光中。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虚幻,肤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眉宇间仿佛凝结着万年不化的霜雪。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纵然闭合着,依旧能让人感受到眸光曾何等冰冷彻骨,此刻却只余一片空旷的荒芜。
这不是活人。甚至不是尸身。而是一道即将彻底消散的执念,在漫长到无法计量的孤寂等待中,将最后一点未散的意念与这座冰岛的核心本源结合,凝结成的、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残影。
他身无积雪。并非不想落,而是残存的、源自本能的道韵,仍在本能地、温柔地拂去每一片试图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仿佛那个等他归来的人,随时会带着一身风雪推门而入,他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狼狈。
他的姿态很放松,甚至带着一丝倦极而眠的慵懒。右手虚握,仿佛曾持着某物;左手掌心向上,微微摊开。
掌心中,静静地躺着半枚玉佩。
玉佩温润,色泽如凝脂,在这片极寒死寂的天地中,竟散发着微弱却顽固的暖意。它并非被握着,而是被掌心那道最后未散的执念温柔地托着,仿佛捧着易碎的梦。
同心佩。
路发怀中的另外半枚,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与冰帝掌心的半枚产生了跨越虚空的共鸣。那嗡鸣声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路发的心口,敲在这片死寂了万古的天地间。
就在这共鸣响起的刹那——
冰帝闭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风。但漫天静止的雪花,齐齐一震。然后,缓缓地、温柔地,开始飘落。不是之前凝固的姿态,而是真正的、带着轨迹的飘落。一片,两片,无数片……簌簌而下,落在漆黑的冰原上,落在凝固的宫殿飞檐上,落在路发三人的肩头,也落在冰亭中,那道孤独了万古的身影上。
时间,开始重新流淌。
冰帝,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空洞。无尽的空洞。仿佛两颗被掏空了所有星辰的宇宙,只剩下吞噬一切光与热的、冰冷的虚无。没有神采,没有情绪,只有一片荒芜了万载的、寒冰般的死寂。
他“看”向亭外,目光却仿佛穿过了路发,穿过了岳山和苏慕遮,穿过了这万古的冰封,望向了某个不存在于此刻的远方。
嘴唇未动,沙哑、干涩、仿佛冰层碎裂般的道音,直接在三人识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亘古的寒意与茫然:
“三千年……到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雪花落下的簌簌轻响。
那空洞的目光缓缓转动,极其缓慢,仿佛生锈的机括。他“看”向自己掌心那半枚同心佩,又“看”向路发——更准确地说,是看向路发怀中那发出共鸣的半枚玉佩,以及路发身后那无声悲鸣、器灵虚影已然跪伏于地的寂灭号古舟。
目光依旧空洞,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凝聚。
“还是……” 道音更哑,带着一种近乎孩童确认记忆般的困惑与迟疑,“三万年了?”
更长的沉默。岳山抱着苏慕遮,连呼吸都屏住了,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冰亭中的身影,肌肉紧绷如铁。苏慕遮气息微弱,却也在竭力睁大眼睛。路发喉咙发干,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那共鸣的玉佩烫得他心口发疼。
冰帝似乎并不需要回答。他低下头,又看了看自己掌心那半枚玉佩,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一片雪花在他长长的睫羽上凝成了霜。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收拢了虚握的左手五指,将那半枚玉佩轻轻拢在掌心。仿佛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去确认那枚玉佩是否还在。
“我好像……” 他再次开口,道音飘忽得如同梦呓,“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抬起头,目光依旧没有焦点,穿过路发,望向虚空,望向一个早已消散在时光尽头的背影:
“梦里……我一直在等一个人。”
“等啊等……等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最终只是重复,“……忘了在等谁。”
“等到……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雪花落在他胜雪的白发上,落在他冰冷的肩头,他却浑然未觉。那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焦距,落在路发脸上,却又像是透过他,在询问那个风雪中的幻影:
“你是谁?”
“他……回来了吗?”
每一个字,都轻得像雪落,却又重得仿佛能压垮星辰。
路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说什么?怀中的同心佩嗡鸣更急,寂灭号古舟在识海中发出无声的、近乎崩溃的哀泣。路发能感觉到,冰帝这道残念已脆弱如风中残烛,或许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悬在喉间,刺骨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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