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如刀,自玉笺耳边呼啸掠过,颳得她脸颊生疼。
时间被拉长,高台越来越远,而那两道断成两截的身影却离她越来越近。
她与那魔物距离太过贴近,且在急速坠落的失重之中,根本无力反抗。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仙光骤然划过视线。
只见数条白色锁链从旁疾射而出,哗地捲住她的腰身,猛地將她拽向一侧。玉笺闷哼一声,被这股力量狠狠甩出,重重的落在一件及时飞来的仙器之上。
她捂住震痛的胸口,急促喘息著抬头,还来不及庆幸,表情就凝固在脸上。
“终於抓到你了。”
落在她眼前的那道冷冷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终究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大胆凡人也敢在天宫胡闹。”
断成两截的魔物被无数道银丝瞬息缠绕,收紧,顷刻之间,被绞杀碎成漫天纷飞的黑灰。
“星禾。”
那仙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玉笺眼前。
玉笺意识到危险將至。
可还未等她反应,便对上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
灰色眼睛的天官立於她面前,单指抵唇缓缓开口。
“即刻寻见天君,镇其神魄,永錮无间。”
玉笺只觉神魂如受重击,意识迅速涣散,隨即眼前一黑,眨眼间失去了意识。
……
玉珩为师之时,曾教授烛鈺以己之身度六界,修行非为渡人心,而是为渡六道眾生,渡这世间万灵。
只可惜,后来的玉珩自己却生出了私慾,最终叛出镇邪塔,消失无踪。
烛鈺生来便是烛龙血脉,章尾山山神,始终认为自己肩负重责,自生来便以庇护六界,庇佑眾生为己任。
而今,他踏出缚龙阵,走到大殿之外,被黑压压的一眾仙家身影围住。
却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的天宫崩塌陷落。
事实上,若天宫上下齐心、共御外敌,根本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问题就在於,他太自负了。
他不信太一不聿口中的话,会有仙家意志薄弱至此,更不信天族道心竟能墮落到如此地步。
原以为那些歷经万难才得以飞升的仙者,纵使在他眼中不过是群酒囊饭袋,至少道心是稳的,否则又如何能位列仙班?
可后来他才发现,事实並非如此。
一眾臣子对烛鈺进言,恳求他以烛龙之力向下界降下天灾。
雨水、雷鸣、闪电、永夜、大旱、瘟疫。
烛鈺冷声质问他们,“为何要如此。”
他们则是答道,“神明之力源於六界信仰。天宫之所以存在,正是倚仗六界供奉。无论妖魔人鬼,遇事求天,天道回应,力量便由此而生。”
“所以天宫必须先广施惩戒,再予以恩惠、多积善缘。善缘积累多了,信任和追隨天上仙官的信眾自然也会变多。信眾越多,天宫眾仙的力量就越强。”“但要想凝聚信仰,有时也需要降下灾难。灾厄愈重,求生之念就越强烈,信念也就越虔诚。”
天宫眾仙的力量则愈强。
若是强了,有金光护体,又怎么会怕魔气入体呢?
有仙官劝言,“陛下,现下六界仙神无人能及太一救苦仙君。只因他之救苦』,实为满足那些信眾的私慾……而仅此一条,便已抵过万般真心。”
烛鈺目光森寒。
良久,平声说,“你们都已疯了。”
“那便是殿下不愿了?”
一道声音突然从旁响起,烛鈺转头,看向其中一个仙家。
面上隱隱有黑纹,显然已经被魔气侵蚀。
那仙身后,又涌现出无数仙袍染血、形容狼狈的仙家,皆是从诛仙台一路赶来。
烛鈺冷眼注视著他,开口道,“本君不愿。”
可那仙家却毫无敬畏之態。
声音嘶哑,再度响起,“殿下乃真龙之身,烛龙呼风唤雨、赐福下界,若欲巩固仙身……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烛鈺发出一声冷笑。
笑他自不量力。
可周围眾仙却面面相覷,无人言语,像在这一刻忽然心意相通。
烛鈺心下一沉。
一种带著寒凉的明悟在心中蔓延开来。
又看向那些或无动於衷,或满眼贪慾,或低著头的天官。
再没有什么不懂。
他猜到,这一次,他和太一不聿,似乎赌输了。
可即便早有预料,亲耳听到时,仍觉得荒谬得几乎令人发笑。
“还等什么?”
入魔的仙官声音嘶哑,目光紧逼而上,
“烛龙金鳞可稳固金身,烛龙之血,也可聚仙元,抵御魔气侵袭……如今魔潮肆虐,多少同僚墮入魔道,又有多少仙家惨死殞命,天宫危在旦夕。”
“陛下……您不会不愿赐予我们金鳞吧?”
烛鈺目光冷冷扫过这些所谓仙官,心中早已瞭然。
竟还想出如此愚蠢的主意。
“你们当金鳞是什么?”烛鈺冷声反问,“即便赐予你们金鳞,以诸位如今的修为与心性,当真守得住这天宫吗?”
魔潮汹涌而至时,多少天官瀆职弃守,临阵脱逃?
为求自保而捨弃同僚者,更不在少数。
更何况,此番墮魔之祸,根源本就在於诸仙心中早有妄念私慾。
金鳞可御外魔,却如何能镇得了內邪。